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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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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他把头一歪,喃喃地说。这是他一生中最懦弱的表现。是压根儿没有把握的表现。 赫斯渥太太发现他的话有气无力。她像野兽一般朝他转过身去,要给以第二下有效的打击。 “我明天早晨就要到沃基肖去的钱,”她说。 他不知所措地望着她。他从来没有在她眼睛里看见过这样冷酷、坚决的表情——这么残酷无情的眼色。她仿佛是拿定了主意——完全自信,而且完全有决心要从他那里夺取全部控制权。他觉得随他想什么办法也无法自卫。 他非得反攻不可。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跳起身来说。“你要!我倒要问问你,今天晚上你怎么啦?” “我不怎么样,”她怒冲冲地说。“我就是要那笔钱。拿出钱以后你再去吹牛好了。” “吹牛,呃,什么话!我一钱不给。你这些含沙射影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昨天晚上在哪里?”她反问道。这句话听起来火辣辣的。“你在华盛顿街上和谁兜风来着?乔治看见你的时候,你是和谁在看戏?你以为我是任你骗的傻子吗?你以为我会坐在家里,听信你的‘太忙’和‘不能去’那一套,而你却在外面招摇,胡说什么我不能去吗?我要你知道,你的老爷派头,对我说来已经吃不开了。你不能指挥我,也不能指挥我的子女啦。我和你完全没有干系了。” “这是撒谎,”他说,已经被逼入了绝境,想不出别的借口来了。 “撒谎吗?”她狠狠地说,但又镇静了下来。“你要说是撒谎,就说是撒谎吧,但我是知道的。” “我告诉你,这是撒谎,”他以低沉、粗暴的声音说。“几个月来,你一直在搜寻一些微不足道的罪名,现在你自以为搜寻到了。你以为可以突然抛出来占我的上风。哼,我告诉你,我的天,你办不到。只要我在这个家里,我就是一家之主,而你或者别的什么人都不能命令我——你听见了没有?” 他眼睛里闪露着凶险的光芒,一步步向她身边走去。这个女人的冷酷的、讥刺的、占上风的态度中透露了一些气焰,好像她已经成为一家之主了,这使他一时觉得要扼死她才甘休。 她凝望着他——活像一个诙谐的女巫。 “我不是在命令你,”她回答,“我是告诉你我的需要。” 回答是这么冷酷,这么富有威力,多少使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他没法攻击她;他没法要她拿出证据来。他好像觉得证据、法律以及他全部财产都在她的名下这一事实,全都在她的眼中闪耀着。他像是一艘强有力而危险的船,但是没有风帆,在海浪上颠簸、挣扎。 “我要告诉你,”他最后说,略微镇静了些,“这些你就是得不到。” “等着瞧吧,”她说。“我会弄清楚我究竟有什么权利。倘使你不高兴对我说,也许会对律师说的。” 这是一场出色的戏,而且产生了作用。赫斯渥败下阵来了。他现在知道他要对付的不仅是威胁。他看出自己正面临着一个不愉快的难题。他简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这一天的全部乐趣都已化为乌有。他不安、痛苦,而且满怀憎恨。他该怎么办呢? “你这个该死的,你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他最后说。“我同你一刀两断。”说完,他大步走了出去。 第二十四章 当嘉莉回到自己家里的时候,她已经陷入了由于缺乏决断而引起的犹豫和迟疑之中。她说不准自己的许诺是否得当,也不知道已经说出了口,是否应该遵守。当赫斯渥不在的时候,她把事情的全盘经过重温了一遍,发现了一些在那经理热情洋溢地争辩时她所没有发现的小障碍。她发现她把自己放进了一个尴尬的处境——那就是她算是已经结了婚的,可是没有花时间去办离婚,竟然就答应再嫁人。她记起了杜洛埃做的一些好事来,而现在却要跟他不告而别,觉得好像是要干桩坏事似的。再说,她已无衣食之忧,而对一个多少有些害怕人世艰难的人来说,这是一件极其重大的事情,会招致一些希奇古怪的异议来。“你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外界有的是凄惨的际遇。 有人在求乞。女人是孤苦无依的。你根本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要忘记你挨饿的时候。不要放弃你眼前的所有啊。” 说来也怪,她虽然完全倾心于赫斯渥,他却没有牢牢地掌握住她的思想。 她倾听,微笑,赞赏,但是没有最后同意。这是赫斯渥这方面缺乏力量所致,缺乏使人神魂颠倒,把所有的辩解和原则都熔化而成杂乱的一团,把推理的能力毁于一时的巍然如山的激情。几乎每一个人一生都有一度具有这种巍然如山的激情,但这往往是青春时期的特性,有助于初恋的成功。 赫斯渥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很难说还保持着青春之火,虽然他确实有着热烈而不可理喻的激情。我们已经看到他这份激情强烈得足以吸引嘉莉,使她倾心于他。也许可以说她自以为钟情了,而其实却没有。女人往往会这样想的。这是因为每个女人内心里都向往着爱情,渴望获得受人钟爱的快乐。 希望得到保护、提高、同情,这是女人的一种特性。再加上多情善感和情不自禁,往往使女人难于拒绝对方。这使她们认为自己是在恋爱。由于我们知道只有激情才是永远不变的说服力量,所以情况更是如此。 和一切女人一般,嘉莉情意绵绵地倾听着这些希望她愉快的事情。因为她生性温柔,富有同情心,就最容易被别人的感情所感染。赫斯渥本人满怀着对她的爱情,因而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可以用他美妙的幻想,使得她觉得真是在恋爱。离开了他,她就不那么确信了。这左右为难的不幸,就是她眼前苦恼的根源。 一回到家里,她就换下衣服,自己动手整理房间。在安排家具这事情上,她从不考虑女仆的主张。那个年轻的女人老是把一把摇椅放在角落里,嘉莉都照例要把它搬出来。今天她只顾自己想心事,几乎没有注意到摇椅放错了地方。她忙这忙那,直干到五点钟杜洛埃回来。这个推销员面红耳赤,神情激动,决心要知道她和赫斯渥的全部关系。他喝了几杯酒,为达到他的目的作了准备。可是,他在这度日如年的一天里,把事情反反复复地思量着,感到有些厌倦了,只希望把这事了结算了。他并不料想会发生任何严重的后果,但是要开口还是有点犹豫。当他进来的时候,嘉莉正坐在窗边,摇着摇椅向外望着。 “嗨,”她天真地说,对自己的反覆思量感到厌倦了,同时看到他这副匆忙的样子和难于掩饰的激动状态,有些奇怪,“你为什么这么匆忙?” 杜洛埃迟疑起来,现在到了她的面前,他倒不知采取什么办法才好。他不会外交辞令。他不会鉴貌辨色。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愚蠢地问。 “哦,大约一个钟点之前。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上午回来时,”他说,“你不在家里,我以为你是出去了。” “我是出去过,”嘉莉坦率地回答。“我出去散步的。” 杜洛埃诧异地望着她。尽管他在这类事情上是不讲体面的,可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公然直瞪瞪地望着她,她终于问道:“你为什么这样瞪着我——怎么回事?” “没有什么,”他回答。“我在想。” “究竟在想什么?”她含笑问道,被他的态度弄糊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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