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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第十九章

  艾弗里会堂是一座三层楼的红砖建筑,底层有一些商店和一间休息室,楼上有几间办公室,大部分都没有安排使用,因为当作戏院已经不大受人欢迎了。这个会堂原来建筑时是打算作为一个夏令大游乐园的一部分的,当时这片地基离市区的边缘不到一英里。因为城市迅速发展,把边沿地区往外大大延伸了,所以人们放弃了夏令游乐园的打算,将屋子四周的地皮分块建造了不少作店铺用的平房,这些平房大部分还空着。这个会堂的本身也和芝加哥其他许多建筑一般,并不经常被人所使用。它偶尔以极微不足道的租金出租作演讲会、游艺节目或上演话剧之用,这实在倒是很合用的。原来的白色、蓝色和金色的内部装饰,那是一般小装修公司通用的涂料,看上去依旧很悦目。小舞台上的布景道具,还没有陈旧得令人讨厌。它们上面有许多地方已经打上了不少补丁,多次修理过,但是毕竟仍比大多数靠它们在那里上演的节目要强得多。

  到十六日晚上,赫斯渥的妙手已在帮助这次演出的不少小事情上显出了神通。他在人数很多,而且很有势力的朋友们中间散布消息说,这次演出他们应该到场,结果使昆塞尔先生为支部卖出了许多门票。各种日报上不时刊出四行字的小新闻,提到麋鹿会会员正在准备作一次很有趣的演出,或者说筹备工作已经接近完成,从各方面看来这次演出将会获得成功。这是他的一个新闻界朋友,《时报》的编辑主任哈里·麦格仑先生帮忙办理的。

  “喂,哈里,”有一天晚上,赫斯渥对他说,当时后者于深夜回家之前,正站在酒吧前喝酒,“我想,你可以帮帮那些人的忙。”

  “什么事?”麦格仑说,因为这位有钱的经理向他请教,觉得很高兴。

  “寇斯特支部为筹款准备举行一次小规模的演出,他们希望报纸上发些小新闻。你知道,我的意思只是——登一两则简短的新闻,预告一下。”

  “一定遵命,”麦格仑说,“我可以为你效劳的,乔治。”

  “他们都是好人,”经理指出,他的意思是说那些会员都是商人和有地位的人士。“他们并不希望吹什么牛,你知道——只要来条简明的通告。”

  “反正报上会刊出通知的,”麦格仑说,他很乐于效劳——“都是麋鹿会会员嘛,你知道,我会为你办理的。”

  “谢谢你,老朋友,”赫斯渥说,谈话就到此为止了。

  麦格仑忠于自己的诺言,就写信给各家报馆,结果在各报的俱乐部和秘密社团的栏目中出现了不少简短的通告。

  倘使有人怀疑这些通告的作用,他只消出于好心而不是某一个阶层或者派系的需要或欲望,去发起一次这样的小活动,那他就会发现没有宣传,事情会进行得多么糟糕。他也会发现人们乐于沐浴在盛大声名的光辉中,而不乐于躲在智力活动的阴影里提高自己。事物本身的长处不是目的,一切都为了出风头。

  谁也没有比赫斯渥对这道理了解得更清楚。同时他又完全置身幕后。寇斯特支部的会员们根本弄不懂他们这次小活动怎么会进行得这么顺利。大家认为哈里·昆塞尔先生真是办理这种工作的地道的好手。他的朋友们都来要票子,有许多是别的支部的会员。倘使他能看到赫斯渥不时在悄悄地和他的朋友们说一两句话,他就会知道其中的奥妙了。

  “马克,你十六日有什么安排吗?”赫斯渥对一个来到他经营得这么成功的酒店里来的麋鹿会会友问道。

  “没有呀。有什么事吗?”那个大人物应道。

  “我希望你在那天晚上到艾弗里会堂去看一次小规模的演出。把太太带上。”

  “一定,”马克说。“什么样的演出——要穿礼服吗?”

  “要。”

  “在哪里买票?”

  “我想在寇斯特支部吧。”

  只要是赫斯渥开口要他出席,就是对这个新来的人明确地暗示,这不仅仅是看一次演出,这邀请中还隐藏着其他意义。不过,这对他说来,这样那样都是无所谓的。戏也许演得还可看,他可以遇见不少有名的朋友,不论是什么样的目的,总是可以达到的。花一个晚上或者十块钱又有什么了不起呢?

  “有天早上,我在《时报》上看到一条有关的新闻,”赫斯渥对之提及此事的另一个麋鹿会会员说。“那是怎么回事?”

  “只是演一出小戏。可能不怎么样,但是应该去看看。”

  “很好,我会去的——你说要穿礼服,是吗?”

  到了十六日那天,赫斯渥的朋友们就像罗马人听了元老院议员的号召似的都集合起来。他是个不大说话的人,但是很有影响,因为他是麋鹿会的老前辈,而麋鹿会在当地很有势力,也因为他地位稳固而且引人瞩目。他性好交游,倘使轮到他请客,他会很慷慨地让朋友们分享快乐。他是那种春风得意、衣冠楚楚、寻欢作乐的人,在许多像他自己一般的人中间,用一句比较生动的俗话来说,他是能大显神通的。在这种场合中,他真是得其所哉,他只要向人透露说这次活动值得重视,就足以使他的许多朋友把这一夜晚当作麋鹿会之夜。从他想要为嘉莉帮忙的当儿起,就相信会来一群衣冠楚楚、和蔼可亲、乐于捧场的观众。

  那个小学生已经完全掌握了她的角色,自认为满意了,尽管她想到有一天要在舞台脚光的照耀之下,面对一大群观众演出,还是很担心自己的命运。

  她想到另外那一二十个人,男的和女的,对他们演出的结果同样在担心,以此来安慰自己,但是她不能不把大家的失败和她个人的责任联系起来。她害怕会忘记台词,也许会无法集中她现在感到的支配自己在舞台上的动作所需要的感情。有时候她想,要是根本不参加这次演出多好啊;有时候,她害怕会慌得手脚瘫痪,站在台上,面色发白,喘不过气来,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因此破坏了整个演出。

  她把自己的一些顾虑告诉了杜洛埃,但是他却不以为意。

  “胡说,”他说。“你不会干出那样的事来的。观众算不上什么。他们不会存心来嘘你下台的。而且,看看别人吧。他们都和你一样害怕呢。”

  “这我知道,”嘉莉说,“但是我觉得倘使我忘记了一句台词,我的心会直跳上喉头,把我哽死的。”

  “不过你不会忘记的,”他对她说明。“不要去想观众——就当他们没有在场。你演这角色的时候就当周围什么人也没有。你可以演得成功的——

  用心些,不要失败。”

  “唉,我可说不准,”嘉莉说。“我真紧张啊。”

  在星期五漫长的一整天里她都在钻研她的台词,先去参加了最后一次排演,后来独自一个在房间里复习。

  “唉,天呀!天呀!”她说,“我知道是演不成功的。”

  赫斯渥在排演场里出现了一会儿。他抵抗不住那诱惑力。幸而杜洛埃不在场。

  “哦,”他说,“我想还是前来看看你觉得怎么样比较好。”

  “啊,我不知道,”嘉莉说。“我真有些担心。”

  “哦,你现在不要这样,”他深情地说。“用不到担心。这些人不会吹毛求疵的。而且,即使你真的忘记了几句台词也没什么。继续演下去就行了——你会成功的。”

  “我真希望是这样,”嘉莉说。

  “你会成功的——现在别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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