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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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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过分了,邦布尔先生照着替他打开大门的那个小孩就是一记耳光(心事重重的他这时已经来到门口),心烦意乱地走到街上。 他走过一条街又一条街,先前的悲愤心情开始得到缓解,接下来这种感情上的变化又使他生出了口渴的感觉。他走过无数家酒店,最后才在背街的一家酒店前停下来。他从帘子上朝里边草草看了一眼,雅座里空荡荡的,只有孤零零的一个顾客。就在这时候,下起大雨来了。没有办法了。他走进酒店,叫了点喝的,经过酒吧台,走进自己在街上看到的那个雅座单间。 坐在里边的那个汉子又高又黑,穿着一件宽大的斗篷,样子不大像本地人,从他那副略显憔悴的脸色和浑身的尘土来看,好像是远道而来。邦布尔走进去的时候,跟那人打了个招呼,那人包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爱理不理地点了点头。邦布尔先生的傲慢本来就抵得上两个人,就算陌生人比较容易接近,他也未必赏脸,所以他只顾默默地啜着掺水杜松子酒,一边端足了架子看报。 说来也巧,就像人们在那种情形下走到一起常有的事一样,邦布尔先生时时感到自己有一种克制不住的冲动,想偷偷看一眼陌生人。每当他这样做的时候,又都颇为尴尬地把目光缩回来,因为他发现,陌生人在同一时刻也在偷偷地打量自己。陌生人目光犀利,炯炯有神,但却被一脸的戒心和猜疑蒙上了一层阴影,让人看着讨厌;邦布尔先生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异乎寻常的表情,不由得更加手足无措。 就这样,彼此的眼光几度交锋之后,陌生人用一种刺耳、低沉的嗓音打破了沉默。 “你从窗口往里边瞧的时候,是在找我吗?”他说道。 “我没有这个意思,莫非先生你是——”邦布尔先生说到这里骤然停住,他很想知道陌生人的名字,满以为对方会填上这个空白。 “我看你也没这个意思,”陌生人的嘴角动了一下,略微露出一点嘲讽的意味。“要不你也不会打听我的名宇。你并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可要劝你别去打听。” “我不想冒犯你,年轻人。”邦布尔先生大度地说道。 “你也没有冒犯。”陌生人说。 这一番简短的对话之后又是一阵沉默,还是陌生人又一次打破了僵局。 “我恐怕从前见过你。”陌生人说,“那时候你穿着不一样,我只是在街上跟你面对面走过,但应该还是想得起来。你当过本地的教区干事,对不对?” “我是当过,”邦布尔先生多少有些吃惊,“教区干事。” “就是嘛,”另一位点了点头,接过话题,“我那会儿看见你正担任那个职务。你现在干什么?” “济贫院院长,”邦布尔先生说得很慢,尽量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免得对方生出任何不相称的热乎劲。“济贫院院长,年轻人。” “不知道你的眼光还是不是老样子,只盯着自己的利益?”陌生人接着说道,一边目光灼灼地逼视着邦布尔先生的眼睛,这句话问得对方愕然不解地抬起头来。“伙计,怎么回答都行啊。你看得出来,我相当了解你。” “我想,一个已婚的男人跟单身汉一样,”邦布尔先生一边回答,一边用手挡住亮光,将陌生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明摆着下不来台。“并不反对有机会的时候挣两个干净钱。教区职员薪水不高,所以不会拒绝任何一笔小小的外快,只要来路正当、规矩就行。” 陌生人微微一笑,又点了点头,好像是说他没有看错人,接着拉了一下铃。 “再来一杯,”说着,他把邦布尔先生的空杯子递给掌柜。“来杯又凶又烫的,你喜欢这样吧,我想?” “别太凶了。”邦布尔先生轻轻咳嗽一声,答道。 “掌柜的,你懂这是什么意思。”陌生人干巴巴地说。 老板含笑退了出去,转眼间又端着满满一杯酒回来了,邦布尔先生刚喝了一口,泪水就涌进了他的眼里。 “现在你听我说,”陌生人关上门窗,说道,“我今天到这个地方来,正是为了找到你。有的时候啊,还真是鬼使神差,正当我满心想着你的功夫,你就走进我坐的这间屋子来了。我想跟你打听点事,我不会让你白说的,尽管不是什么大事。这点小意思你先收起来。”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把两个金镑从桌子对面朝同伴推过去,似乎不希望让外人听见钱币的叮当声。邦布尔先生翻来覆去查看了一番,见金币都是真的,才分外满意地放进背心口袋里。陌生人继续说道: “把你的记忆带回到——让我想想——十二年以前那个冬天。” “时间不算短,”邦布尔先生说,“很好。我想起来了。” “地点,济贫院。” “好” “时间是夜里。” “对呀。” “场面,那个破破烂烂的窝,管它在哪儿呢,一些个不要脸的贱货,她们自己经常都性命难保,健康就别提了——生下一些哭哭啼啼的孩子给教区抚养,把她们的丑事,妈的,带到坟墓里藏起来了。” “我想,是产妇室吧?”邦布尔先生说道。陌生人讲得慷慨激昂,他有点跟不大上。 “对,”陌生人说,“有个孩子就是在那儿生的。” “有许多孩子。”邦布尔摇了摇头,有些泄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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