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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作为创造音乐的义幺和身为作家的我,中秋时节接受共同劳作的邀请。跟我们消夏的群马县的山中小屋中间隔着一条能钓到真鳟的小河,那里有一个残疾儿童们共同农耕和生活的福利院。十年前,我、妻子和义幺应邀参观过。义幺从前未曾表现出胆怯,可那天却缠住我不愿离开,当时义幺的个头到我的腰。最近我和妻子都认为将义幺一个人留在福利院是件可怕的事。

  在圣诞节,福利院将要举行15周年纪念会。福利院向我提出请求说,“希望您能为我们创作适于残疾儿童上演的音乐剧。余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不必苟于形式。孩子们不能演结构过于复杂和动作激烈的音乐剧。为了躲避战争的灾难,弱小者齐心协力,希望创作以此为题材的作品”。我立即接受请求,决定尝试创作音乐剧。

  去年,有人向我提出残疾人问题,我想从为了躲避战争灾难,弱小者同心协力这一主题出发,重新考虑这个遗留问题。在义幺入福利学校高中部不久,日本各地的福利学校的家长和老师们在东京召开全国大会,我作为残疾孩子的父亲作演讲。演讲结束后,我往电车站走的时候,有两位女老师追上了我,她们结实的棉布工作裤里显出健美的身材。她们问我,前年她们福利学校高年级学生毕业旅行去了松岛,去年去了广岛。在原子弹资料馆里孩子们因看到各种悲惨场面而受到震动。我们觉得孩子们都发生了变化。今年我们还想去广岛,可是孩子的家长反对,我们没法说服他们。要是换您的话,您怎么说服他们呢?

  一开始,我就决定赞成她们带残疾儿一起去广岛旅行,可是当我想象着义幺和同学们排着队走在阴暗的原子弹资料馆里的样子就感到畏惧。所以我回答说,我也很难回答这个问题。我想如果家长中反对者占多数的话,不去广岛也没错。如果在广岛受到的冲击果真能给残疾儿带来好的影响的话,那么去年的旅行无疑是一次很好的教育。对病轻的孩子们来说,这是毫无疑问的,可是对病情重的孩子们,如何对他们解释核武器造成的悲剧呢?又怎样理解曾经给他们带来好的影响呢?

  残疾儿童没有站在制造核武器行列的一边。他们的手肯定不会沾染上核武器。而且,当他们住的城市遭到核武器袭击的时候,他们可能是最容易受害至死的人。他们反对核武器的权利是正当的。眼下,我看到坐轮椅去广岛参加反核集会的残疾人及为他们义务服务的学生们的情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另外,我又想到义幺,对死亡敏感的义幺可能会理解一枚核弹头所造成的悲剧,城市一片废墟,一瞬间,几个月里死去十几万人,还有更多的人受伤。死者和受伤者的照片会给他带来震动。义幺很有可能发现自己对死亡的恐怖和死亡对自己的影响,发现自己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然后,义幺发生了变化。但是这种变化可能是连父亲都不能使他恢复的创伤,就如肉体的一部分坏死了似的,也许会让义幺有这样的体验。

  ——啊,14万人,被一颗炸弹炸死了。后来又有人死了。有的人消失了,横倒在台阶上的尸体!。啊,多么可怕呀!那么多人死了!

  如果义幺老是这么说的话,怎么能把他的心境引向开朗呢?难道身为爸爸的我,就不能被当今核武器的发展所打垮吗?我曾说过这些话。于是我试图说服女老师们,“如果让残疾儿童看悲惨的现实的话,要充分考虑把他们从中受到的冲击引向预期希望的能力,而且必须这样做。如果是头脑正常的孩子,可以认为他们能独自找到这种能力,——可是做不到这一点的人,无论是孩子,还是大人——期望重残疾儿能做到这一点,不正是给他们压上过于沉重的担子吗?”

  失望的女老师们没说什么就走了,可她们向我提出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答。把从核武器等战争灾难中得到的悲惨感受变成预期的认识,难道说凭我一个人就能创造出这种能力吗?同理,将义幺所受到的冲击转向开朗方面,我恐怕不能得出这种结论。这些想法激发我去创作以为了躲避战争灾难,弱小者齐心协力为主题的音乐剧。

  这星期里,我写了一个剧本《格列佛的脚和小人国》,舞台设在福利院的体育馆里,预先在舞台的上半部分拉上幕。在余下的半个空间中央,放着一只巨大的纸糊的脚道具,踝骨以上被幕遮盖着。坐着轮椅的孩子们围在脚的周围,组成一个残疾儿童合唱团。巨脚的主人就是高高耸立的格列佛,他的声音是从挂在幕后的音箱里放出来的。

  1.在海边,小人们手里都拿着镐和木棒,在格列佛的巨脚旁叹息,好像是邻国的战船攻来了。天上传来格列佛的声音,以前就有这种危难吗?那时候是怎么办的?人们答到,我们用这些武器保护自己,团结一致,等待侵略者滚蛋。可是每一个回合,双方都会有死亡和伤者。最近的和平时期持续的时间最长。看来侵略者明白占领这样的穷国也没有什么利益可图。现在为什么又来攻打我们呢?他们也苦于战争,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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