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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这时,尽管在黑暗之中我也能断定,我站立的这个积水池沼,是阿波老爹、培利老爹带着一群孩子探险队到过的地方。这是五十天战争以后,第一次公开组织成队的孩子们进入森林的行动。妹妹,那时我们都参加了,为了表明我们每个人都把自己和峡谷紧紧连在一起,各拿着一条彩色线参加了。阿波老爹、培利老爹把孩子们组成队伍而进入原生林。因为是平常时刻,我们当地的大人们以为这是想不到的行动,也不会使老人们皱眉头。倒是这种活动多搞几次,当地的人们对他们二位的信赖会更加深化。

  这是因为阿波老爹、培利老爹,对于森林的力量,以及它背后的破坏人的力量,比峡谷和“在”的普通大人更加相信,对于与此相关的问题,也一向特别注意,决不出错,把我们这些孩子们带进森林,再平安无事地带出来。阿波老爹、培利老爹深深扎根于村庄=国家=小宇宙的传承之中,今天带我们这帮孩子们进森林,就是为了对我们进行实地教育,教育我们必须崇敬森林,崇敬破坏人。

  为了进行这项教育而进入森林之前,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是这么说的,但是听的人当中心里确实相信的却不多,他们还是相信原生林的神话,说是进入森林深处一旦迷失方向就不能活着回来。由于他们的挑拨,父母兄弟都来问我们,而且把传说谁谁死在森林的事一边想一边说给我们听。结果,两位老爹认真地把彩色线的线团分发给我们并让我们拿紧,通过“死人之路”时,把彩色线的一端拴在树上。

  进入原生林时,因为树干都粗,下边的树枝也离地面高,所以就选靠峡谷那边树丛里的石杜鹃、交趾木的小枝。这都是为了能返回峡谷而拉起来的各种色彩的救命线,然后孩子们进入森林。我们在同样神秘地握着彩色线团的阿波老爹、培利老爹的带领之下前进。这些彩色线只有象征意义,证据是有的人手里的彩色线用光了,但是没有一个人拿这当回事。

  阿波老爹、培利老爹不仅旁听了父亲=神官给我上的斯巴达教育课,而且他们还想听一听峡谷和“在”的孩子们之间流传的类似民间故事的传承。所以,他们绝对避开五十天战争的历史事实就完全知道了由峡谷和“在”的孩子们创造了迷路,目的为了让外来者晕头转向,因为迷魂阵做得太好,他们自己也陷进迷魂阵里,和外来者没完没了地追逐的故事。

  两位老爹说,这个传承的迷路,一旦进去就不受外部时间的影响。这样,他们就永远是个孩子,对于横穿过自己的迷路的孩子们,当然会有怀念之心。但是决不能对他们的招呼声给以回答。如果回答了,你们自己就不能从他们做的森林的迷路里走出来。阿波老爹、培利老爹是这样告诉大家注意的。孩子们说,实际上如果有和我们的伙伴不同的声音呼叫我们,我们还是打算回答的……

  阿波老爹、培利老爹带领的一队孩子,朝着从森林外部看不见的水沼走去,之所以选择藏在森林里边的这个水沼作为目的地是有原因的。因为“在”的孩子们之中有人广为传播了他的父亲和哥哥的经历,传说是上山里干活的人最近来这里看到了一宗奇怪的东西,这新的奇怪的传说,和我们当地传承中的某一项对比起来,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向孩子们建议要作一次实地调查。不论是“在”的孩子或者峡谷的孩子,大多数对于从东京来的天体力学专家,把这和科学无关,甚至相反的传说还要搞实地调查,开头感到自己受到嘲弄。都说:“奇怪的东西?为了看它去?”似乎如果去了,自己就背上了耻辱和滑稽一般,很不高兴。但是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知道我们这样的反应之后大吃一惊,认真地鼓励了大家一番,改变了孩子们的情绪,使参加者大大增加了。他说:

  “上山干活的父亲或哥哥说看到奇怪的东西了吧?你们说起那传说来觉得挺有趣,可是一提实地调查就觉得没意思?看到过那奇怪东西的父兄们,是比你们任何人都有经验的人,为什么你们要怀疑他们?从前就有的传说,现在即使有了新的了,它也不是真的了?正是从前现实中曾经出现过,才可能作为传承而存在的吧?至少我们只是在这里而不是在别处听到关于奇怪东西的传说吧?决不是像杉十郎的头颅塚吧,把别处的传说运过来当成本地的传说的。关于‘奇怪东西’这种独特传说,我以为只有存在森林的地方才会有。况且又有了新的传说,说是又看见新的‘奇怪东西’了。你们为什么不愿意实地调查?是不是因为它不科学?你们不要一开始就认为自己在森林里的调查是不科学的。没办法前往调查的土星,甚至相信除了‘环’以外还有十一个卫星。说那是科学的。可是说有十一个月亮,也就当然并不可笑啦。”

  孩子们之中,至少是我自己听了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的话非常兴奋。对于土星就相信学过的东西,为什么对于村庄=国家=小宇宙的传承就不相信?我还头一次面对这样的提问,因而感受到,我从父亲=神官每天的斯巴达教育中似乎得到了重要启示。阿波老爹、培利老爹率领的这支探险队,有不少人参加之后立刻就腻了,可是我始终兴趣高涨。在黑暗中我一点一点地往前蹭,但是很清楚地感觉到是朝着水沼那片低处走去,弄湿的脚掌和整个身体的感觉,使我回味起对于阿波老爹、培利老爹坚决主张这次实地调查的喜悦,因而增加了力气。

  越往低处走,灌木越多,有的和我一般高,那细细的树枝总是往脸上打来,我只好紧紧地闭上眼睛,我觉得好像重归此地一般慢慢地朝它走去,我眯缝着的眼睛向前望去,只见水沼的对面是两个斜坡,不知道什么时候枯死而倾倒的两棵大树,像两个手掌的指头交叉在一起。这些倒木仍然残留着树的形态,但是因为上山伐木的人看不上眼,连树芯也朽了,所以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千叮咛万嘱咐,不能从它上面走过,必须从它下面钻才行。鲜活的苔藓吸足了水以致整个石块全湿,这种石块之间是吸足水的细沙。这些地方到处都是长势极佳的大款冬。斜坡突然显得陡了,为了防止栽倒,只能往后仰着走,鞋里灌满细沙时不得不停下来,仰起头看着天空。

  此刻月亮西下,浓黑的天空好像撒满了紫色斑点,天显得特别高,好像从一条裂纹看这天空一般。这时候我才自然而然地理解了原生林里这大裂缝处水沼的全貌。妹妹,就在我仰着头看着这森林大裂缝处的深不可测的天空时,有一个像蛋黄一般颜色和形状的飞行物,在那大裂缝处从上限朝着下限边旋转边放光地飞过去了。当它到达我头上时,那偏红的黄色光,把我涂红的肩头、胸部、上臂从黑暗中显现出来……既然来自宇宙的飞行物在森林上空这样飞行,那就足以证明奇怪之物是从异星上来的生物。

  我想,它现在可能潜藏在这个水沼的土里。我以为因为它的出现,一定能多少减轻阿波老爹、培利老爹觉得面子上不大好看的想法。方才那光亮也照出了我眼前的倒木,我便扶着它让我那受伤的脚歇一歇。在细沙中穿流而去的流水把伤脚的热度吸收了,立刻感到舒服了许多,我索性蹲下来,把脚周围的细沙挠在一起,用沙子把脚埋起来,直埋到脚脖。向四方伸伸手臂,摸到我的头那么大的右头,我把它挪动到屁股下面,坐下来之后上身伏在倒木上便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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