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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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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回答之后,似乎阻拦作家提出另一个问题,也就是杜若和被水淹死者的话题一般,把话题一转便结束了小说。木内说:“那杜若花和这杜若花有云泥之差。因为时代不同了所以开花也不同了。这花开的也真够混帐。” 混帐的花,混帐这个形容词,如果用外国话来说就是dbCsurde,也可以译成没有道理。因为时代不同了这一句,非常明显指的是原子弹轰炸以及此前的连续轰炸,以致地方城市被大火烧毁,也指现在谈话的人生活的时代没有道理,借谈话的一小段包括多种意义的技巧,我以为这是作者特意写进去的。 这杜若怒放,是诉诸人类精神的表层与深层的,要想读懂符号的意义,再举一个怒放的例子大概是有效的。这就是渡边一夫把生活于法国15世纪前半期和16世纪前半期各该时代市民们的日记翻译出来,并且以逐一加以说明的方法译的两本书:《乱世日记》(1959年出版)、《泰平日记》(1960年出版)。特别是前者,写圣女贞德出现前后的市民日记的一段,渡边一夫是这样写的: “1423年将近年末的时候,黄色地丁怒放,人们大吃一惊,日记上业已记下。前边也有同样的记载。笔者理所当然地感到这真是‘发狂的季节’。” 随后,渡边一夫看到1429年左右畸形儿出生的记述,他接着说:“看得出1429年简直是发狂的一年,也许是我只看到发狂的事。话虽如此,这个《日记》的作者曾在两三个地方特意记下了那时以前,战火不绝的悲惨的隆冬之中,地丁怒放的事。使人感到,日记作者似乎心有所期然而面对人世间的一切抱着不安的心情,并且察知怀疑者藏于内心的梦幻一般。本来,这也许是唯我独有的妄想。任何时代都会有某些发狂的事,就人来说,也许天生就这样的毛病:总觉得自己生活的时代最疯狂,末世末日观也许就是人的脾性。”渡边一夫这本书出版之后,年轻的历史家对于上述叙说给予批评。批评的内容主要说:日记本来是年代记式的恬淡文章,然而渡边却故作高深。地丁的盛开,畸形儿的诞生,和历史联系起来究竟有什么意义?写日记的市民不过是把发生的事记下来而已。畸形儿诞生,或者家畜畸形,看看《泰平日记》上也曾提到的围绕“弗赖贝格的牛犊”的天主教会与马丁·路德的笔战,就完全明白,这样的事情在历史的脉络上蕴藏的巨大意义是明显的。这就是说,前面那位当时还年轻的历史家对于这方面的知识未免过于欠缺。但是,渡边一夫对于那些批评仍旧以宽容大度的态度给予回答。如果以感情移入而论,完全如此。而且他自己也认为是这样。他说,地丁的怒放,畸形儿的出生,圣女贞德出现,把这些相继而来的叙述联系起来读下去的过程之中,尽管这些事确实没有相互之间的因果关系,但是他自己对于日记的作者移入感情,于是就把那些事联在一起了。 但是我作为一个作家,并且根据自己的经验,我愿郑重地说,渡边一夫的“感情移入”是完全正当的。我的长子是个看起来像长着两个脑袋,至少出生的时候只能认为畸形的异常婴儿,现在他已克服了畸形给他带来的障碍活下来,和我生活在一起,他成了我生活中重要的一个部分,因为他的出生,使我对于诞生畸形这件事人的内在意义充满实感。时隔不久,我在墨西哥城过教师生活的时候曾看到波萨达的版画。波萨达是19世纪末到本世纪初墨西哥大动乱时期从事版画工作的版画家。他对于重大事件、奇奇怪怪的事件,快速制作版画以代替新闻照片作报道,而且也用短诗的形式给叙述事件的出版物作插图。 波萨塔扎根于墨西哥的大众艺术,他以画形骸的人物为其独特风格而著名,以这种形骸人物加上政治批评与社会讽刺,把地震一类的天变地异,作描写现实的报道。而且也描写了游击队活动、政府当局的镇压、暴力活动、20世纪初的革命运动、反革命等等,描写得很具体。某一条街的人全被杀光的大屠杀,某一执行死刑的场面,他完全以民众的想象力把它表现出来。而且,除此之外,波萨达另一个重要的主题是描写农妇诞生畸形婴儿,甚至生出大晰蜴,也就是说诞生畸形一类的场面。 由此可见,波萨达想象力的表现以及这个表现的规模,在数量上很大。而且在民众想象力包容的世界里,类似地震那样的天变地异,民众的力量无力左右军阀发动的政变,革命、反革命,人类的智慧依然无力避免。以人类力量无力控制的比如异常诞生等等。他把这些全都联系在一起,并加以结合。可以武断地说,人们内心已经把这些结合在一起了。如果用渡边一夫喜欢说的话来说明,那就是在人这个小宇宙里有个联系。他的意思是说,人本身就是一个小宇宙,通过宇宙观、世界观、人类观形成一个根。被现在的广大群众,也就是黑西哥从前世纪末到本世纪初激烈动荡的动乱期的民众所接受,并决定他们的生存态度。 以波萨达明确的表现和墨西哥民众的接受为引线,来看一看生于15世纪乱世的巴黎的一位市民日记,当把它作为直抒胸臆的日记来看的时候,能明明白白地从中看到什么呢?日记的作者和彼此经历与环境相同的市民们一起,怀着吃惊与疑虑的心情看着大量的地丁花盛开怒放。植物生长过程的异常、非其时的盛开,不论它多么小,也不能不说是显示了季节运行不正常的一个标准。季节的运行与秩序,是由绕太阳旋转的地球决定的,更具体地说,就是由绕地球旋转的太阳的旋转决定的,所以,季节的异变,其根源全在太阳运行的异常。 本来,太阳以及整个太阳系并不是经常地显现令人瞩目的异常,不过,太阳的黑点一旦增加就会影响地球的气候,所以上述那样理解也不能一概称之为非科学。15、16世纪的西欧,正是占星术大兴其道的时代。地上的地丁远非其时的盛开,季节运行错乱,太阳和太阳系的运行造成整个宇宙的异变,如此等等,人类把这些当作非常值得瞩目的事件,难道不正是人的自然反应么? 换个说法那就是宇宙论式的或者宇宙感觉式的异常感受。同时和人等于小宇宙这句话相关,从远古起人就把自己身体看作具体而微小的宇宙。从雅可布·伯麦①和斯韦登伯格②为媒介,投影于布莱克③的欧洲秘教思想中可以看到,反过来把人体看作巨大的宇宙的一部分。其次是把人内心世界中,人的智慧与力量控制不及的暗处作为另一个宇宙,也就是女性的胎内。准备诞生神秘的生命的胎内,这一另一个宇宙与天空的宇宙相照应,两者中间便是人的现实世界。也就是人的历史场地,而这个场地上现在仍有战争的灾厄。我以为,人们把以这种形式形成的同一切局面联系起来的感受方法与思考方法代代相传下去,乃是自然而然的事。 ①伯麦(BoDhme,Jdkob,1575—1624),德国神秘思想家——译注。 ②斯韦登伯格(Swedenborg,Emanue,1636—1772),瑞典哲学家——译注。 ③布莱克(Blake,willian,1757—1827),英国诗人——译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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