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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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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我可动了真气,闭口无言了。我决心再不让自己卷进卑弥子自以为是的饶舌中间去。其间,卑弥子也像个淘气的孩子那样,把我从头到脚上下打量了一番。想在我身上找点儿什么毛病似的。接着,像是干脆死了这条心。“烦死了。该回我的窝里去啦!”说完,站起身来,脸上竟也现出带笑的孩子般的笑容。我无言地站立起来,抢先一步下了楼,在大门锁孔里发出锵锵的响声,塞进了我的钥匙。我的租房条件,是每次出入大门,必须严密上锁。我搬进这家之后,每逢这时,便感到最烦人的就是这条件。打开了大门,我一时气愤,对像脱逃的老鼠倏地跳出来的卑弥子,这样说。“怎么?一大早,为什么,上我这儿来?” 卑弥子没回答,走了二三步,像根本没所见我的语声似的。接着,万不想与其说她沾满泪水哭丧着脸,莫如说她以稚嫩、肮脏的脸回看着我,口里像含着酸涩的维他命C片剂似地歪起嘴唇说: “你,不是朋友!” 我精疲力尽,无言以对。低着头、关上大门,回到卧室。而后,喝了啤酒,躺在床上看杜布的漫画。这位名叫杜布的法国人实际是位滑稽的漫画家,我在看的这幅画是题为《春》的大幅漫画,画的主题是在春日的原野上浮现出有无数人出场的行乐图。在所有人的袜子上,都打上一个个杂乱的补钉,在所有人的鞋子上都开着洞。建筑物上的所有烟囱,有的半腰折断,有的弯曲变形。而且,在一幅图里,画进这么多人物,也可能从没先例吧。那也是一幅描绘法国前一时代小市民个性的风情画。我犹如古代的潜水艇,头脑中塞着无数的木栓,进入杜布奇怪的,幽默的水中,像衰老的鳄鱼似地慢慢往下沉。 不过自从我接触杜布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我不久发现,自己不可能溶入或流进他那漫画之中。我像中空的合成树脂娃娃那样,眼看要潜入水中了,可却又浮出了水面,吸入了日常的酸味空气。我断了念,让漫画书滑进床铺和墙壁间的隙缝,接着只是闷喝啤酒。时过晌午,我起了床,打电话给食品店,托店里送威士忌来。确实,我是卑弥子的朋友。现在也该为卑弥子做点什么才好,可却是毫没头绪,我感到自身犹如外壳被击碎裸身在地上爬行的蜗牛,既无力又可怜。而且,说句不负责任的话,我但愿能找个安全的藏身处,亦即在犀吉和卑弥子两夫妻这场可悲的互相揭短的战斗中,找个连泥浆也溅不到的去处,那便谢天谢地了。而且也保留着一些自愧和悲愤的感觉,正如卑弥子所说,还没结婚的我,对于通奸以及此后的夫妻生活这类问题,令人感到如在梦中所见全是角刺的水螅那样,引起恐怖,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不知何时,一想起卑弥子对我本人的批评:“你兴许仍是在这间屋里,围着书架,对着书桌,过生活比较合适也未可知呐。你大概不是在日常生活中想去冒险的人物呵”这一类话,也就如针扎般刺痛了我的良心。 我现在仅仅作为观众之一,参加了犀吉和卑弥子加上雉子彦的反夫妇秩序的走钢丝游戏,已搞得眼花缭乱,还能再去追随他们搞冒险吗?我这样窝囊地叫起苦来…… 最终,我决心暂时呆在犀吉夫妇乘坐的满是荆棘的旋转木马接触不到的处所,在那晚则是把威士忌酒醉作为托命之所,沉沉睡去,那次日清晨,粗暴地拉响门铃,从床上把带着宿醉的我弄醒的,是斋木犀吉本人。我的后撤作战防线这一下便很快崩溃。 “怎么回事?你是以夫妇伦理的守护人,不贞的谴责者的眼神来看待我的吗?看来是想要把我和卑弥子一口咬死哩,关于通奸,你是站在旧法律的立场上面的吧?”犀吉说。 “我倒没想要咬死卑弥子,不过……”我眼光低垂,谨慎地说。 “不,你也知道的么。我昨天晚间,问过了喝醉的雉子彦的。” 我在那瞬间,总算还能自持,抑制了怒气。我没越过那最后一道愤激的横杆,揍一下犀吉,其唯一的理由,大约是因为我注意到自己刚出口的谎话,感觉到自身的弱点吧。我沉默不语,睨视着犀吉,犹如从水池中刚爬上岸的落水狗,混身在颤抖。金泰在极度恐怖时感到的那种歇斯底里性质的视神经异常,也悄然潜入我的眼球。 映入我眼中的犀吉,很快退到遥远处,看上去极为细小。而且仍在迅速后退,继续变小。我和卑弥子并不想破坏我们的结婚生活啊,不过是相互通奸一类事。你把这些事放在心上,那才是杞人忧天呵!”那远处的侏儒犀吉说。 “你,就准备这么样度过这现实生活吗?照那样做法搞下去,你以为就能永远不感到耻辱吗?”我仅以怜惜的打颤的语声,徒劳地责备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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