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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我并不怀疑“山女鱼军团”至今还保持着它的集体,只要它没在孤立的山区远征中被内讧搞垮。现在,在那持续下来的“山女鱼军团”内部,也许还在传颂着我乍一听到就为之热血沸腾的那年秋天的事件吧。也许把它当做对“山女鱼军团”草创时期的回忆、也许把这段佳话当做新加入“山女鱼军团”人员的最初的游击教育,虽然这一事件发生在“山女鱼军团”这一机构的集体领导之下,但是,它也是表达了个人激情的、富有个性的行动啊。

  这段插话是从森的父亲寄来的最热情而又最周密的信中摘录的。他大概让我记述那些无聊的、郁闷的家庭琐事之后,生怕我厌倦这代笔作家的工作,所以才有意来勉励我的吧?如此说来,森的父亲用信传递、由我来记述的下列插话,说不定全都是他的杜撰了。

  正如前所说,我从那年夏季到秋季,都在那条叫做熊川的溪流上钓山女鱼。不过,我可并非原本就是在溪流上钓鱼的狂热者呀。因为那和钓别的鱼不一样,如果是溪流钓鱼的狂热者的话,不论他是干什么职业的,他都会牺牲,而且会放弃钓鱼以外的一切爱好,把全部生活都深深地投进那条溪流中去。像我这样出生在当地的贫困家庭,经过刻苦奋斗才从原子物理系毕业,在核电站就千方百计要在同事之间出人头地而辛辛苦苦地、不断地努力的人,和溪流钓鱼是难以结缘的了。

  不料,那年从夏到秋,我在核电厂受到核辐射之后处于病后疗养的情况之下,不但不必刻苦勤奋,就连电站和工会也只求我安心疗养。而且,再也不能回到有可能遭受辐射的岗位上去了。所以,我再也无法踏上过去那条恪尽职守的道路了。于是我就住在核电站的夏季单身宿舍里,过起坐吃等死的疗养生活来了。

  前一年长期住在那宿舍里的工程师,是一位刚刚步入老境的纯粹技术圈里的人,他留下了一整套在溪流里钓鱼的装备。我想他大概和我一样,在那以前也是一生不曾与溪钓结缘的吧。因为光是溪钓入门的书就有好几本,我就把它们全都擅自借用了,而且没感到什么良心上的谴责,因为那位工程师再也没有溪钓的情趣了。他不是受到泄漏辐射的,而是神经衰弱,他有一种强迫观念:电站核反应堆的特殊物质被盗,而且这位工程师也被绑架,恐怖集团逼他造原子弹,听说他在这里疗养了一个夏天,但是,忧郁有增无减,最后,终于说服他妻子移民到连一个核反应堆也没有的国家去,随后他就自缢身亡了。

  我拿着那位对这个核时代怀着杞忧的工程师遗留的合成树脂制的溪流钓竿,在岳桦①和白桦之间穿行,沿着熊川顺流而下。我并不打算像真正的溪流钓师那样沿河移动,我在靠近林中小径的地方选择了场地。我从冰凉的水里抓到毛翅蝼蛄的幼虫,然后把钓钩甩向流经宽宽的浅滩之后形成的深水窝里。转瞬之间,咬钩了。我钓起了一条拚命挣扎的山女鱼!河水虽然清澈,但是泛起了乳白色的云翳,大概是搅动了细砂吧。那条被水中的乳白色薄膜遮盖着的山女鱼,露出黑色斑点和红色的条纹。因为我长大的地方没有鲑科的河鱼,所以我对十五公分长的山女鱼的色调和颚部的凶猛感到意外,过了好大一会儿,我才又听见河水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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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岳桦是桦树中的一种,高约十米,树皮呈灰白色,略带褐色。

  自那以后,我每天都钓上一条鱼,而且,能让我钓的那个地方。那些每逢星期六和星期日就沿熊川溯流而上的地道的溪流钓师们,能够敏捷地边移动边钓鱼,而当地人用毛钩也能轻而易举地取得成绩。只有我呆在溪流钓鱼师们甩过一两次钓线就转移的地方不动,并且在毛钩不易上钩的深窝处一个劲儿往水里撒带翅蝼蛄的幼虫。因为我只要钓上一条也就够了。不知不觉之间黄昏降临,夏日傍晚的暴雨也突然袭来。大概是这些气象的变化给了河底的山女鱼新的条件,使它们想捕食从同一个地方流来的虫子了。我每次都能在那里钓上一条鱼。

  尽管如此,钓鱼入门读得逐渐入迷就真的喜欢起钓鱼来了。有一次我穿上那双也是那位杞忧的人留下的长筒胶靴,走进河里,一直上溯到养鳟场的进水口了,仍然一次也没咬钩。河雾和夜幕同时降临了,使我前进艰难,当我正要顺着浅滩寻找能走上林间小径的上岸处时,忽然遇上一位在深水处下毛钩的全副武装的钓师,因为他发现我时的反应实在奇怪,所以令我有些怀疑。

  “看你那副样子恐怕钓不着鱼吧?不过,你要上岸的地方可危险啊,有熊!”

  他说得那么令人可恨,这就暴露了他那种反应的动机了。熊,这家伙可是很重要啦。可以利用熊来扩展“山女鱼军团”创始期的神话呀。

  因为吾妻郡是高原,所以秋天来得迅急,连下了四五天雨,河水浑浊、涨水了。刚刚迷上钓山女鱼的我,只要雨一停就急不可待地到河边张望。河水已经和夏天完全不一样了。倒树压在河上、树林旁的小径坍塌,改变了水流,曾是野草灌木丛生的地方现在是河心沙洲了。常来单身宿舍卖菜的那个垦荒农民的老婆,趟过很宽的河水,正在那片沙洲上走着。

  这时,我把那片沙洲拉进特写镜头,发现两个青年人向雨住以后浓雾滚滚的林间小径逃来。他俩慌慌张张地向仅在夏季开放的旅馆求助去了。他们是在那里野营,赶在渔汛的末尾钓“树叶山女鱼”的,但是,被雨困住,由于涨水而在沙洲上孤立无援了。然而,在那沙洲上还困着带着一头小熊的大母熊,所以,那些青年们害怕极了。虽然这两名敢死队员渡河求救,但在野营帐篷里还有包括女人在内的五个人,和熊在沙洲上共处。恰巧当时在那家旅馆有信州狩猎爱好会的三十名理事在开联谊会,于是他们就携带心爱的猎枪和足够的弹药,浩浩荡荡地下了河。

  不料,当他们全都过了河时,带他们去的那两名青年却把狩猎爱好会的理事们的猎枪一杆一杆地都夺过去了。留在沙洲上的包括女人在内的五名也出现了,他们把全部猎枪和弹药席卷而去了。因为那些理事们从一开始就不想伤人,只好束手就擒。而且,被解除武装的三十人还被命令脱下长筒胶靴,抛进河里。被夺的枪已经握在青年手中,其中有两三个跃跃欲试地摆起开枪的架式,没法儿反抗呀!那样寒冷的激流,没有长筒胶靴怎能渡过?那七名青年包括姑娘们,把三十名狩猎爱好会的理事们留在沙洲上,把三十杆最新式猎枪和弹药装上橡皮筏,渡过了河流,那个队长似的青年代表,

  “山女鱼军团”感谢那些人提供了武器呢。沙洲上的三十个人用石头和倒树筑成防线,等待对岸的林间水路上有人走来。他们害怕熊真的闯来呀!哈哈!

  我简直着了迷啦,到处去访听被添枝加叶了的“山女鱼军团”的传说、熊川一带的新神话。但是,“山女鱼军团”创始期的七名青年和姑娘简直是沉默寡言的行动家,他们出现在何方、消逝在何处,连一点线索也没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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