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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和这母子三人相对的画面左角,有两个穿着带兜帽大衣的人,坐在回到陆地的小船里——

  他们旁边放着一个具有某种寓意的梯子——也在目送帆船远去。

  翻开下一页,画的是妈妈摘下帽子,茫然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和书里写的一样,树阴、arbor这些词对塞利达来说,与幼年时的重要记忆相连接。这是后来古义人给千樫讲解的柏林研讨会记录的画家自己的解释。

  爱达抱着哇哇大哭的婴儿,站在离妈妈不远的地方,脸上露出困惑和失望的神情,却不失责任感。虽说是婴儿,头比爱达还要大,身长也有爱达的一半。

  那两个裹着大衣,戴着兜帽的人正搬着梯子从画面左边走过去。

  画面的构成本身唤起千樫不安的情感,尤其那条画得逼真的德国黑贝更使她觉得不可思议。这条狗和画册里的故事似乎没有任何关联。千樫问起这只德国狼狗,古义人才知道千樫对塞利达的画册抱有浓厚的兴趣。

  因此,古义人不仅允许千樫把本来是自己感兴趣而放进箱子带回来的这两本画册拿进卧室据为己有,还从以前寄来的书里找出与塞利达有关的书,拿到客厅里来。给千樫看了几本有关的画册,一边给她讲解里面的内容。古义人说,给幼年时的塞利达带来心理伤害的事件,好像是林德巴古夫妇的爱子被诱拐一事。这个画册就是在这个回忆的感召下画成的。在第一页上,好像自我介绍似的脸歪向这边的婴儿很像林德巴古的爱子……

  塞利达说,小时候自己在想,林德巴古夫妇家有一条德国狼狗看家,爱子还被诱拐了,那么像自己这样贫穷移民的孩子,如果被诱拐犯盯上就没法跑了。最让千樫感兴趣的应该说是绘画的手法。只有画这只狗时画家使用了超现实手法,这让她无法理解。古义人听了,新买来收入了很多有关塞达利的彩色和黑白电影照片的写真集,给千樫看了其中塞利达让德国狼狗锻炼身体的照片,还告诉她,看来模特就在画家的身边……

  不过,这本画册还有一点使千樫心动,却没告诉古义人。千樫坚信:

  “这个妈妈就是我的母亲!”

  确实,千樫的母亲就和在树阴下沉思的爱达的妈妈一样,脸上总是一副茫然若失的神情。爸爸只是去航海,妈妈为什么会这么忧虑和担心呢?画册的讲义里没有说明。但是,这幅美丽的画充分表现出这位女性患有自己也难以控制的抑郁症。

  爱达虽然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这样,却懂得在妈妈茫然坐在树下的时候,只得由自己担负起照料婴儿的任务,有困难也不向母亲求助。

  于是,事件发生了。

  爱达为了哄哭闹的婴儿,吹起了圆号。她吹得越来越投入,不再小心翼翼了。她冲着向日葵盛开的窗外使劲儿吹着,婴儿好像也听得入了迷。这时,蹬着梯子爬进最边上的窗户来的是两个裹在大衣里的黑影。

  葛布林们来了。它们带走了婴儿,把用冰做的假婴儿留了下来。受到惊吓而哭不出声来的婴儿被它们从窗户带走了,怪异的白色婴儿留在了摇篮里。

  可怜的爱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紧紧抱着——作为这画册的主题,在研讨会上讨论的——被偷换的孩子,嗫嚅着,“我是多么爱你啊!”

  爱达把自己的脸贴在戴着小黄帽的婴儿脸蛋上,抱着毫无表情的婴儿陷入了冥想。葛布林们逃走的窗户变成了远方景象投影的银幕,映出了航行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倾斜的帆船……

  千樫看到这一页上,爱达放圆号的窗台外面的向日葵,枝叶繁茂得出奇,似乎离得特别近。她不知道这和爱达的情感变化有什么样的呼应,只是感觉看懂了这幅画。

  爱达紧抱着婴儿跪着,似乎在表现她的悔恨,但此时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抱着的是被偷换的孩子……千樫是这样感觉的。恐怕在吹圆号的时候,她就从内心把自己解放了吧。这和希望婴儿不存在的愿望应该是划等号的。

  千樫对这种悔恨有着切身的体会。且不说幼女时代,长成少女之后,千樫还是一副浅黑色柿子核儿似的脸庞。而吾良却是个让妹妹都羡慕的美少年。千樫抱着的婴儿就不仅仅是让她羡慕了。弟弟或妹妹要是不生出来就好了……没有他们就好了,这样想的孩子肯定是有的,就连对心理学不像吾良那样感兴趣的千樫也知道这一点。吾良不是她的弟弟,相反,侵犯哥哥权利似的出生的应该是千樫。但是千樫还不到三岁时就感觉到自己是夺取这一权利的失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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