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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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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灯头拧高,然后取来墨水,黑色的和红色的,取来各种蘸水笔,便开始用许多字母花饰和阿拉伯式的云形图案在练习本的第一页上绘制出了但丁的话:“IncipitVitaNuova”(一种新的生活开始了)。他从童年时代起就喜爱写美术字这种游戏,甚至在他想要记录下自己的未来和过去的时候,他也用涂上黑红二色飞舞飘动的漂亮字体写出这句话:“一种新的生活开始了。”这句话应该像血一样闪耀光辉! 现在……他停了下来……一滴溅出的墨水落到了他的手上,形成一个小小的红色圆斑。他想擦掉这个斑点,可是擦不掉。他便蘸水往斑点上抹。红色斑点还是没有褪去……真是奇怪!……他又尝试一遍,还是白费力气。 这时候突然有个法闪电一般贯穿了他的全身。他觉得他的血凝结了。这是怎么回事?……兴许是?…. 于是他踌躇再三,终于满腹狐疑地把袖子捋了起来。他发觉他正在抚摸的手变冷了。他的这只手上也有了红色的圆形斑点,一个,两个,三个。他一下子了解了不久前的劳累和精神负担。他现在有了足够的了解。他的太阳穴里开始了更强烈的跳动,喉咙发紧。发冷,他觉得桌子下边的一双脚像是沉重而陌生的木头。 他踉跄着猛地站起来,带着惊惧的目光从镜子前边走过。不行,不要朝镜子看I什么事也不要干,不要喊叫,不要哭泣,不要抱什么希望,也不要有什么期待,因为这确实是无法改变的。而且这情况也是很自然的。他受到了传染,他患上了猩红热。 猩红热……这时他突然听到,好像有人在房间里大声说医生当时讲的关于儿童疾病和猩红热的话:“儿童比较容易战胜,成年人则会死亡。” 猩红热……死亡……他觉得这些声音掺杂在一起。猩红热——这是一种儿童疾病!这不就是他整个一生的象征吗?——,他作为一个成年人却患上只属于儿童和童年时代的疾病,而成年人战胜这种病比儿童更加困难。真奇妙,他忽然懂得了! 但是死亡——他心里对它极为反感。要是在三个星期以前,他会多么高兴地去了结,会多么高兴安静和不引入注目地离开既没有人听他说话,也没有人对他说话的舞台。可是现在呢?生活为什么这样戏弄他,诱人的东西在最后的时刻向他显现出来,使得他难于告别呢?为什么偏巧在他又和人们联系起来的时候,在有些人也许会遭受折磨,也许比他本人遭受更多的折磨的时候呢? 随后他感到浑身疲惫,一种无声的,不知所措的听天由命。他直愣愣地眼睛盯着那些红色的斑点,到最后这些斑点在他的眼前都像火星一样跳起舞来。他觉得一切都是乱纷纷的,他只是感到,这是一场梦,不管是幸运或是灾难,是人群或是孤寂,是过去的或是未来的。他再没有什么欲望了。他痛苦地想,在这样的时刻里的这样一种安静就是死亡。 只是,他还想去告别。 他进这个姑娘睡觉的房间,一眼便到她安详而又十分熟悉的面容。他不是梦想过去这里他会有什么命运吗?通过这个姑娘,他的命运不是已经变得与他所想的完全不同了,变成死亡而不是生活了吗? 他用眼光深情地抚摩她的面容。他把她在睡梦中浮现在嘴周围的微笑撷取下来放到自己的嘴唇上。当然,在他走回自己房间的时候,这微笑已经衰落,像一朵枯萎了的鲜花。 他又撕碎几封信,在一个便条上写下一个地址。然后他按铃,等候人来。 姑娘的母亲立刻疾步走了过来。她总是匆忙地赶来为她敬若神明的贝格尔做事的。 “我,”——他不得不再说一次话,声音不很坚定——“我觉得我的情况不大好。请您给我整理一下床铺,然后请您叫医生来。如果我的病情严重,请您给我的姐姐发一封电报。这是她的地址。” 两个小时之后他发高烧躺倒了。 他的血液烧得可怕,仿佛尚没活到的时间的全部力量,从来没有消耗过的热情,要在他漫长一生仅剩下的两天之内把他烧死一样。全楼一片惊惶混乱。那姑娘哭着悄悄走了过,她不敢抬头人,好像害怕有人会责难她似的。那个女人绝望地跪在前厅里耶稣的十字架像前,啜泣着为垂死者祈求生命。施拉梅克也来看望了他好几次,并且用很坚定的信心向大家保证,贝格尔的病情会好起来的。可医生的看法不是这样,于是就给贝格尔的姐姐拍发了电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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