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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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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地打了个寒噤,然后颤抖而又镇定地从一个侧门走进去!一条条高大的没有光线的通道都是黑洞洞的.只有淡彩色的窗玻璃周围有一线神奇的银色的月光颤抖闪烁。一排排的椅子上已空无一人。在各个宽阔的鸦雀无声的空间里,没有一个人影晃动;祭坛前面在黑色的静止不动的矿石上立着圣徒的形象,就像微微颤动的萤火虫,从似乎无底的深处,向小教堂上面,闪烁着长明灯的摇摇晃晃的光。在这种死一样的寂静中,一切都是神圣的,静谧的,空间里充溢着沉默的庄严肃穆,她怯生生地迈着脚步,吃力地摸索着走向侧门,颤抖着,一边压低声音念念有词地跪在那幅画像前面。这画像在扑朔迷离的黑暗中好像从厚厚的散发着香气的云雾中向下望着,无限的近而又无限的远。这时她没有再想什么。跟往常一样:她那未来的少女心灵的整个混乱的向往,全织进那些理想的甜蜜的梦境里;热情像从她所有的神经中溢出,仿佛令人陶醉的云飘浮在她额头的四周。在合为一体的无意识的虔诚和无意识的爱的渴望中度过的这漫长的几个小时,好像是一剂甜丝丝的,微微使人麻痹的毒药,这漫长的几个小时是一个黑暗的泉,是极乐的夜神的恐惧,它包含、并接近一切神的生命。因为一切极乐都存在于这些甜蜜的,无法遏止的,因狂喜而颤抖不止的梦境中。她激动的心孤零零地在教堂的无边的寂静里敲击。有一束柔和的,明亮的,犹如蒙着银色雾气的光从画像上投射下来,好像是从一个深藏在内心的发光的灯上照射下来似的,但她在极度兴奋的梦境里认出了她的孩子,那些把她从冰冷的台阶上举起来,送进一个幻想之光的亲切温暖之乡。她早已不再知道,她认识的这个孩子是一个陌生的孩子。她梦见原样的神,梦见一个女人模样的神,这是和她完全一样的有血有肉的人;模模糊糊的对神的渴念,寻觅者的狂喜和未来做母亲的渴望,共同编织成一个生活梦想的虚假的网。现在对她来说,光亮就在这广大的沉重的黑暗之中。在对人语和钟鸣一无所知的令人战栗的寂静中竖琴发出柔和的声音。在她那四肢伸展的身体上空,时间迈着无声的脚步在前进…… 突然一次撞击,大门摇动一下。接着是第二次撞击,第三次撞击,吓得她站起来,凝神去望那可怕的黑暗。随后又响起雷鸣般的撞击声,整座高大的傲然屹立的建筑都被震得发抖,孤寂的灯光像火红的眼睛滚动着穿过黑暗。被冲开的门闩的嘎嘎声,像孤立无援的叫喊,吱吱嘎嘎地响彻那空荡的巨大教堂,这令人恐怖的声音混乱而有力地撞在四壁上。许多人露出贪婪的日光,愤怒地捶打着大门,激动的声音一阵嘶鸣嗡嗡地闯入这空洞的孤寂之中,就好像大海轰鸣着冲决堤岸,翻滚着相互碰撞的波涛站在睡梦中神殿的门前大声叹气。 艾斯特像从梦中被惊醒一样,心慌意乱地侧耳细听。但就在这时,大门终于被推倒了。一个黑压压的人流猛地涌了进来,整个大厅突然充满了咆哮和喧闹,那喧闹愈演愈烈。好像还有数千人等在外面在起哄。欣喜若狂的火把突然像贪婪的手一样高举起来,它们的迷乱的血染似的光落在那些粗野的被盲目的热情扭曲了的面孔上,从这些面孔上射出的狂热的目光好像充满犯罪的渴望。艾斯特现在才模模糊糊地料到她在半路上碰到的这个阴森的团伙的意图。第一阵劈啪的斧头砍落在讲坛的木头里,画像呼啦呼啦地倒在地上,雕像全被折断,咒骂和嘲讽旋风般从这黑压压的浪涛中倾泻出来。火把像被这愚蠢的举止吓坏了似的,在这浪涛上不安地跳动。这洪流混乱地朝着主祭台涌去,对什么都是又抢劫又捣毁,又诅咒又亵渎。圣饼像白色的花朵撤了一地,长明灯嗖的一声被野蛮的拳头砸飞了,就像一颗流星穿过黑暗。越来越多的人往里边挤,火把也越来越多,不停地闪烁。一个画像被烧着了,火苗一伸一伸地冒得老高,像一个急速跳动的火蛇。一个人伸手抓住管风琴;它那些被打碎的管子发出的错乱的音调尖声响着,像求助似的穿过黑暗。人影出现了,像来自癫狂迷乱的梦境。一个满脸是血的放肆的家伙在其他人野兽般的狂吼下用圣油擦他的靴子,破衣烂衫的无赖穿着补丁摞补丁的大主教的长袍趾高气扬地摇来摆去,一个怪声尖叫的妓女在她散乱的肮脏的头发里插着一个闪着金色圣者光环的小雕像。盗贼用圣器举杯痛饮红葡萄酒。在大祭坛旁有两个人手持闪光的战刀为争夺一件镶宝石的圣体祭器打得不可开交。妓女们在教堂前跳着的醉人的舞蹈,喝醉酒的人对着圣盘呕吐,愤怒的人用闪耀的斧头无情地打碎眼前看到的一切。这喧闹和粗声粗气的骂声、尖锐刺耳的怪叫联成一气,组成一个千奇百怪的大合唱;这狂暴,像一股讨厌的浓重的瘟疫气息,冒着浓烟升腾到那些黑色的顶点,它们脸色阴沉地向下看着这火把跳跃的火焰,对于这绝望的人的讥讽来说它们仿佛是静止不动的,不可企及的。 艾斯特藏在祭坛的阴影里,已经处在半昏迷的状态。她觉得,所有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像虚假的幽灵似的一下子就会消失。但是,第一批火把已经冲进了侧面的过道。这些人为盲目的热情所鼓舞,像喝醉了酒似的。全身颤抖着,跳过格栅或劈啪一通砍断格栅,推倒雕像,从圣龛上撕下圣像。短剑在不停颤抖的火把的光亮里像火蛇似的闪闪发光,愤怒地捅破柜橱和带着被打碎的框架倒在地上的画像。那黑压压的人群带着他们冒着浓烟的不停颤抖的火光踉踉跄跄向前走来,越走越近。艾斯特屏住呼吸。更深地紧贴在阴影里。由于恐惧和痛苦的等待,她的心都停止了跳动。她还不知道,眼前发生的事件意味着什么,她只感到害怕,突然的难以控制的害怕。几声脚步向前走来。一个魁梧的粗野的汉子一斧子砍断了格栅。 她以为已被人发现。但就在随后的一刻,她看出了这些侵入者的意图。这时,在侧面祭坛上,圣母玛丽亚的雕像随着一声尖利的死命叫喊,被砸得粉碎,落在地上。她心中的恐惧减弱了;他们还想把她的画像也消灭,那是她看见他们借着不稳定的火把的光又吆喝又嘲讽地把一个个画像强拉下捣乱踩坏的时候,才完全弄清楚的。她的全部思想迅即集中在这样一个可怕的闪电般震颤的念头上:他们是要戕杀那幅画像,这画像在她迷乱的梦中早就是她的孩子了,早就是同她自己的活着的孩子一样的孩子了。眨眼间,一切都亮起来,如同沉浸在一束刺眼的光线里。一个思想,她平时就有的思想,此时此刻千百次地涌现,在她心中点起了一火:要救这个孩子,她的孩子。在这一刹那,梦想和现实在她心中绝望地交织在一起。这些宗教狂破坏者向祭坛冲来。一个斧头高高地举在空中——就在这一瞬间,她失去了一切清醒的思考能力,跳到那幅画像前张开双臂去加以保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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