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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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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错,我在昨天同样的时刻醒来。夜光表面上,长短针重叠成一条发光的线。我急急忙忙走出闷热的船舱,进入更加郁闷的黑夜。 群星像昨夜一样辉耀,把漫天的清辉倾泻在颤动的船身上,南十字星座高悬天际,晶光闪耀。一切都和昨天一样——在赤道地带白天和黑夜比我们的地区更像孪生姐妹——不过我的心里再没有昨天那种柔情涌流、如痴如梦的恍惚之感。不晓得什么东西吸引着我,使我慌乱,我知道它吸引我到哪里去:到船角那堆黑魆魆的船索旁去,不知道那个神秘的男人是否又呆呆地坐在那里。头上响起船上的钟声。这使我移步向前。我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心里既有反感,可又受到吸引,我还没有走到船壁那里,突然有个东西在那儿亮了一下,像是一只火红的眼睛,那是烟斗。原来他已经坐在那儿了。 我不禁吓得倒退了几步,站住了身子。再过一刹那我可能就走开了。这时在那边黑暗里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动了一下,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猝然间我听见他的声音就在我的紧跟前,他压低了嗓子,声调很客气。 “对不起,”他说,“您显然是想回到您的老位子上去,我觉得您看见了我便退了回去。您请坐吧,我正要走了。 我急忙对他说,他尽管留在这儿好了。我之所以退了回来,只是为了不打扰他。“您一点也不打扰我,”他说道,声调里透着一点愁苦,“相反,有个伴我反而快乐。十天以来我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其实好几年都没有说话了……真不好过,也许正因为什么事都得咽进肚里,几乎憋死我了……我在船舱里坐不下去,这个……这个棺材……我受不了啦……船上的人我也受不了,他们成天嘻嘻哈哈……我现在受不了这种笑声……我在船舱里都听见这种笑声,我堵起耳朵……当然,他们不知道……他们就是不知道,即使知道,这跟他们这些陌生人又有什么相干……” 他又停住了。可是突然又急急忙忙他说道:“我不愿麻烦您……请原谅我的唠叨!” 他鞠了个躬,打算走开。可是我急忙申辩:“您丝毫也不麻烦我,能在这儿静静地听人说几句话,我也同样高兴……您抽支烟吧?” 他拿了一支烟。我给点上火。火光里,这张脸又从黝黑的船边上显现出来,可是现在是正对着我:镜片后面的一双眼睛正仔细地端详着我的脸,神情急切,有股疯狂的劲头。我不觉吃了一惊。我感觉到这个人有话想说,而且非说不可。我知道,为了帮助他,我得沉默静听。 我们又坐了下来。他那儿还有一把椅子,他请我坐下。我们的香烟一闪一闪地发光,他的烟头骚动不安地在黑暗里颤动,我由此看出他的手在发抖。可是我不作声,他也不吭气。突然他轻声问我:“您很累了吧?” “不,一点不累。” 从暗处传来的声音又犹豫了一阵。“我有一点事情很想请教您……也就是说,我有一点事情想告诉您。我知道,我知道得很清楚,刚遇见一个人,就向他倾吐心曲,这是多么荒谬。但是……我此刻……我此刻正处在一种可怕的心理状态中……我现在非跟什么人谈谈不可……否则我就毁了……您一定会理解这点,要是我……要是我刚才跟您说……我知道,您帮不了我的忙……但是我已经沉默得生起病来了……而在旁人看来,一个病人总是可笑的……” 我打断他的话,请他不要折磨自己。有什么话尽管跟我说。……我当然不可能应承他什么事情,但是人人都有义务表示乐于助人。倘若看见有人陷于困境,自然就有义务予以帮助…… “有义务……表示乐于助人……有义务,设法帮助别人……那么说,您也认为,您也认为人人有义务……有义务表示乐于助人。” 这句话他一连说了三次。这种迟钝的固执的重复的语气,我听了很厌恶。这人是不是发疯了?是不是喝醉了? 可是,仿佛我把心里的这种推测大声嚷了出来似的,他突然用一种截然不同的声调说道:“您也许会把我当作疯子或者醉汉。不是,我不是疯子——现在还不是。只是您方才说的那句话很奇怪地打动了我的心,……很奇怪,因为此刻折磨着我的,正是这句话:是否人人有义务……有义务……” 他又口吃起来。于是他干脆住口,振作一下又开始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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