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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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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克莱岑莎的“生活里,偶然事件发生的外部原因就像她本人不惹人注意一样,是披着一层外衣的:间断了十年以后,国家又心血来潮,要进行一次人口普查,为了精确地填写每人的情况,向各家各户分发了一极复杂的登记表。男爵对仆人们最起码的按正确语音书写的能力很不放心,他宁愿亲自动手填写表格。为了这件事,也把她叫到他房间去了。当他问起她的名字、年龄和出生地时,他发现,作为那个地区主人的热情的猎手和朋友,他恰恰常在她那个阿.尔卑斯山的一角打羚羊,而且正是她家乡村落里来的一个向导陪了他两个星期之久。令人奇怪的是,说来说去原来这个向导恰巧还是克莱岑莎的舅舅,男爵的兴致上来了,竟因这个偶然的巧合又谈了好一会儿;谈着谈着又想起另一件愉快的事,那就是他当时正好在她当厨娘的那个旅馆里吃过一顿味道非常好的烤鹿肉—一所有这一切都是琐事,但由于存在偶然机遇而显得格外特别,而对克莱岑莎来说简直就像一个奇迹,她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一个了解她家乡的人。她站在他面前,脸红红的,心情很激动,笨拙地受宠若惊地弯下腰去。这时他话题一转,开起玩笑来了,他学着蒂罗尔人的方言,连连问她会不会唱山歌,是不是像男孩子那样顽皮淘气等等。最后,因为自己心里着实高兴,他便按照农民最亲切的方式,用手掌朝她忍B硬邦邦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哈哈笑着打发她走了:“现在去吧,亲爱的克莱岑莎,看来还得给你两克朗,因为你是从齐勒塔尔来的。”无疑,这件事就其本身的含义而言并不是感情冲动和值得注意的表现。但这五分钟的谈话对这个迟钝的人那鱼一般潜在感觉的影响,却像把一块石头投进了沼泽地一样:先是渐渐地懒懒地形成一些动荡的圆圈,然后这些圆圈就强有力地波动起来,慢慢地到达意识的边缘。这个终日闷声不响的女人,多年后竟然第一次跟这样一个人谈到了她自己,命运超出常规为她做了这样的安排:偏偏是这第一个跟她谈话的人,这个生活在这无情的骚乱状态之中的人,知道她家乡的山岭,甚至还吃过一次她亲手做的烤鹿肉,而且又像年轻人那样朝她屁股上来了那么一巴掌;按照乡间的说法,这一巴掌本是以最简洁的方式向女人进行试探和求婚。虽然克莱岑莎连想都不敢想,现在这位衣着讲究的高贵的先生会真的是以这种方式向她提出类似的要求,但这种肉体上亲昵的举动确实相当有力地震动了她那沉睡的欲念。 这样,由于这次偶然事件的推动,在她的内心深处便开始出现了一种牵引和运动的过程,它一层一层地移动着,到了最后,一种新的感觉先是粗线条地,接着便越来越清楚地显现出来了,好比突然认识到:有一条狗活动在它周围的所有那些两条腿的人中间,不料有一天,这些人之中的一个竞宣称做它的主人了;从这个时刻起,它就总跟随在他身后跑,向这位命运为它安排的上司摇着尾巴或汪汪叫着表示致意,它对他将心甘请愿地喉命是从,亦步亦趋地追随着他的足迹。跟这种情形完全一样,现在有一种新的东西渗入了克莱岑莎的麻木不仁的生活范围,从前这个范围里只有金钱、市场、灶台、厨房和床铺这五个惯常的概念,没有任何余地;这个新东西要求占有空间,它就干脆用力把从前的一切东西挤到一边去了。她怀着农民那种一旦把什么抓住就死也不肯放手的占有欲,把这个新东西深深地拉进她的肉体,一直拉到她那充满欲念的混乱而又迟钝的感官里。当然,经过一些时候,这个变化才明显地表现出来;最早的那些迹象一点也不显眼,比如:她掸男爵的衣服,刷他的鞋,总是热情洋溢,分外精心,而把男爵夫人的衣服和鞋帽全都转给了那个收拾屋子的使女去照应。另外,时常可以在过道和前室里见到她,刚刚听到外面门锁咋唯一响,她就赶忙喜滋滋地迎出去接他的大衣和手杖。伙食呢,她加倍小心,甚至特地为了搞到一盘烤鹿肉,不辞辛苦地一路打听到大市场去的路。就是在她那外罩的衣服上也看得出格外细心的征象。 过了一两周,她的新感觉的这些最初的苗头才好不容易从她的内心世界冲了出来。大概又过了好几周,第二个思想才从第一个内心冲动中滋生出来,从不稳定变得内容清楚,意义明确。这第二个感觉只不过是第一个感觉的补充而已:一种对男爵的妻子,对那个可以跟他一起住、一起睡、一起说话、但对他却不像她自己那样虔心敬重的女人的仇恨,这种仇恨起初还是模模糊糊的,但慢慢地就变成了不加掩饰地、赤裸裸地流露在外的仇恨。也许是因为她——无意中,现在是更留神地——一卷进了那神圣的主人受他疯女人无耻凌辱的一场人难为情的戏里去,也许是因为跟他的令人欣慰的亲近相比,对那个受北德思想束缚的女人傲气十足的疏远感觉更强烈,她总是突然之间便相当倔强地来对抗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并且含着刺入的敌意没完没了地旁敲侧击、恶言恶语。因此,男爵夫人总得至少按两次铃,才能把故意慢吞吞、一脸不愿意的克莱岑莎唤来,而她那高高耸起的肩膀总是一开头就表示坚决顶牛了。什么差事和嘱托她都沉着脸接受,弄得男爵夫人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明白了没有;如果为了慎重起见再问一遍,只能看到她不耐烦地点点头,或听到她鄙视他说一声“我听见了”作为回答。要么就是在夫人马上就要去看戏急匆匆地从这个房间跑到那个房间时.一把重要的钥匙忽然不见了,过了半个钟头才意想不到地在一个角落里找着。夫人的信件和电话,一般她都置之脑后不理不睬;追问她时,她一点遗憾的表示也没有,只是气哼哼地生硬地回她一句“可巧我忘了”。她并不抬头看她的眼睛,说不定她正是怕抑制不住内心的仇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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