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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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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当然愿意”一一他疑心她是精神失常了,因为她这样迫不及待地催逼他,他便越来越相信这个想法是对的了。——“当然……当然愿意……” “那您倒走呀……这可是跟我生死攸关的呀!” 他强忍着不笑出来。接着,他突然变成了一本正经的样子。 “对不起,尊贵的夫人……我此刻不行……我有钢琴课,现在我不能中断……” “原来这样……这样……”她直冲着他的脸尖声地笑起来,“您就这样上钢琴课呀……光穿一件衬衫……您不是骗人是什么?”突然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她朝屋里冲过去。他想拦住她。“那么说,她,那个女骗子,现在是在您这儿?原来你们是唱的双簧啊。说不定你们是平分你们从我那儿勒索来的一切东西。但我要亲手抓住她,现在我什么也不怕了。”她大声嚷着。他拉住她不放,但她跟他扭斗了几下,挣脱了身子,便朝着他卧室的门奔去。 一个身影向后紧退,那个人显然是在门边偷听来着。依莱娜失神地凝视着站在稍嫌凌乱的盥洗室里的一个陌生女人,那个女人急忙把脸掉了过去。她的情人从后面扑过来,想拉住他认为精神失常了的依莱娜,想阻止不幸事件的发生,但她又从那个房间走出来了。“请您原谅”,她喃喃地说。她的脑子嗡的一声全乱了。她给搞糊涂了,只感到憎恶,无限的憎恶和疲倦。 “请您原谅,”当她看见他在身后不安地望着她时,她又说了一遍。“明天……明天您就会什么都明白了……就是说……我……我自己也一点儿都不明白了……”她对他说,像对一个陌生人似的。没有一点东西能使她想起她曾经委身于这个人,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躯体还存在了。现在,一切都比先前要乱得多,她只知道,肯定是哪里有人扯了谎。但是她太疲倦了,不能想了,太疲倦了,不能看了。她闭上眼睛,走下楼梯,像一个被判处绞刑的罪人。 她从楼里走出来,大街上已经昏黑了。她转念想到,也许那个女刽子手现在正在街对面等着呢,也许现在到了最后的时刻还会得救吧。她觉得,她似乎应该合起掌来向被遗忘了的上帝祈祷。啊,要是再能买到几个月的时光,夏日到来前的几个月时光,该多好呵!等夏天一来,就到那里去过一阵宁静的日子,让那个女骗子找都找不着,生活在草原和田野之间,只要一个夏天就行。她放心大胆地张望着已经隐没在黑暗中的街道。她似乎看到有一个人守候在街对面一个人家的房门口,但现在她走近时,那个人却向后远远地退到廊里去了。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那个人很像她的丈夫。今天她这是第二次产生怕在街上突然见到他和他的目光的恐惧心理了。得真切些,她迟疑地站了一会儿。但那个人消失在黑暗里了。她心神不宁地继续向前走,心情紧张得出奇,总觉得好像后边有一道逼人的目光看着她的颈项。她又转过身来,但那里连个人影都没有了。 不远就是药房。微微颤抖了一下,她就走了进去。药剂师助手拿起药方,准备取药。就在这一分钟里她便把一切东西都看在眼里了,光亮的天平,小巧的砝码,不大的标签,还有柜子上边那些标着形体生疏的拉丁文名称的小药瓶。她下意识地随着目光拼读着这些药名。她听见钟在嘀嗒嘀嗒地走着,她闻到特殊的香味,各种药品散发出来的那种腻人的甜味,于是,她突然想起童年时代她母亲总是要她去买这类药,因为她喜欢闻这种药味,喜欢看那许多闪着奇光异彩的小瓶小罐。这时,她猛然记起,她有一次出门忘了跟母亲说一声,她可怜的老母亲对她多么挂念。依莱娜惊恐地想,她当时是多么害怕呀……但药房的店员已经在数那些从一个大肚瓶往一个小蓝瓶里滴的明亮的水滴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仿佛是死神从这个大肚瓶进到了那个小瓶里,很快它就要从这个小瓶流入她的血管,她不禁感到有一股寒气咝咝地通过了全身。她麻木地,如同昏昏欲睡般呆望着他的手指,那几个手指现在正在把瓶塞塞在装满了药水的小玻璃瓶的瓶口上,在那潜伏着危险的圆瓶上包了一张纸。可怕的思想一露头,她的一切感官就都被箝制住了,完全麻木了。 “您给两克朗吧。”那个店员说。她从沉思中醒来,出神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她机械地把手伸到钱包里去掏钱。她心里觉得还像做梦一样,她瞧着那些硬币,就是不能立刻辨认出大小,不自觉地拖延了付款。 就在此刻,她觉得她的胳膊冷不防被人推到了一边,听到硬币落到玻璃盘子里的响声。一只手从她身边伸过来,抓住了那个小瓶子。 她不由得转过身来。她的目光忽然呆愣愣地不动了。原来是她的丈夫紧闭着双唇站在那里。他的脸很苍白,脑门上冒出了汗珠。 她觉得自己就要昏过去了,只好用力扶住桌子。突然她明白了,刚才在那家房门口窥视的就是他呀;她心里早就预感到是他在那里,在那一瞬间她的思想就全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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