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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开始刺激他,折磨他。她本无恶意,但是她心里觉得有这种需要,对某个人要报仇,为了一切,为了战胜敌人,为了那些未作答复的信,为了库贝潘,为了将她赶出巴黎。她并没有新欢。她不过想刺激他,不让他那么吃得饱,嚼得香,要使他再变得卑微,卑躬屈膝和不大愉快。她毫不留情地指责他手上沾满鲜血,没有教养,行为不轨,但是男人的健康本能不再很尊重曾召唤他的妇女:他固执,大笑,不情愿地说出些下流话。但是她不放松,这是厌烦刺激某人时的一个好游戏。他试图使他嫉妒,利用任何机会,述说她在巴黎的情人,用指头数一共有多少个,她给他看她收到的一件件礼物。她夸大其词,撒谎。但是这一切,只是向他讨好,说她是根据公爵和亲王们的意见选拔他的。他愉快地吧嗒吧嗒地吃,心慌意乱。这更是刺激她。她向他讲述其他事情,更糟的是,她向他编造关于马夫、男仆的事。终于他双肩紧锁。她注意到了,大笑着,继续讲述着。突然他举起拳头:

  “够了!为什么你向我讲述这一切?”

  她面带完全无辜的表情。

  “因为我喜欢这样。”

  “我却不愿意!”

  “亲爱的,但是我愿意,否则我就不这样作了。”

  他一言不发,咬着嘴唇。她听到了一种命令式的,当然是命令式的声音:他感到自己像一个奴隶。他捏着拳头。她想,他愤怒时多么像野兽,她感到恶心同时又感到恐惧。她感觉到气氛的危险。但是在她心头埋藏的愤怒太多了。她还必须继续折磨他。她重新开始。

  “你对生活如何看,小伙子。你相信,在巴黎生活像这里你们的狗窝里一样,慢慢地厌烦至死吗?”

  他的鼻翼嗅闻着,然后他说:

  “如果人觉得太无聊,就不必来这里。”

  她感到内心深处受到刺激。他也知道自己的流放,男仆一直大吹大擂过。她感到,自从他得知此事以来,她越来越软弱了,由于恐惧露出一丝微笑。

  “亲爱的,这里有人们不可理解的理由,即使人们学过一点拉丁文。也许改变行为举止更有益处。”

  他一直沉默不语。但是她听见他气得小声地呼哧。这仍然刺激他。她使他痛苦,她却感到快乐。

  “总的来说,你像长在肥料堆里的一株草,那么傲慢。为什么你这么发火?你的行为像一个粗野的家伙!”

  “不是每个人都能当王子、公爵和马夫。”

  他脸色通红,捏着拳头。但是她,受到一切不幸的毒害,跳了起来。

  “安静!你忘了我是谁。我禁止用农民小伙子的粗鲁话!”

  他作了一个手势。

  “安静!要不……”

  “要不?”

  他淘气地站在那里。她想道,她没有什么“要不”。她不再能叫人把谁送往巴士底狱,给人降级、驱逐。她不再能对人发号施令。她什么也不是,她是位手无寸铁的妇女,正如法国几十万人一样,遭人臭骂和侮辱。

  “要不,”她气呼呼地说,“我叫仆人把你赶出去。”

  他耸耸肩,转身欲走。

  但是她不让他走。不,不是他可以向她告辞,而是还有人要踢开她,至少这个人要踢开她。她突然怒火直冒,多少天来的积怨爆发了。对他大发雷霆,装做像一个醉鬼似的。

  “你滚吧!你以为我需要你,你这个笨猪,因为我同情你吗?滚!不要弄脏了我的地板。滚,你爱到哪儿就到哪儿去,但是不要去巴黎,不要来找我,滚吧!我烦你,讨厌你这贪得无厌的家伙,讨厌你的愚笨,讨厌你愚蠢的自满,我厌恶你,滚吧!”

  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当她充满仇恨这么突然地攻击他时,他已捏紧拳头,像拿一张看不见的盾牌一样,现在拳头突然像扔出的石头一样朝她身上落下来。她大喊大叫,凝望着他。但是他盲目复仇,一拳又一拳地朝她打下去,没有想到他的力量那么大。他发泄他一个农民对一个富有的、高尚的、聪明的女贵族的一切嫉妒,一个不受尊重的丈夫对妻子的恨。他一拳拳打到她那软弱的、缩成一团的身体上。她先叫唤,然后轻声地,最后一声不吭了。耻辱比拳击更使她痛苦。此时此刻,在她身上有些东西死去了。她沉默着,感觉到他的愤怒,沉默不语,一声不吭。

  他停止打了,筋疲力竭,因自己的行动吓呆了。她的身体突然一震。他以为她要站起来。在她眼前他感到害怕,逃了出去。但是这只是低三下四的哭泣,终于她的身体一阵痉挛。

  她毁坏了自己最后一个玩具。

  房门在他身后早已关上了。她仍然一动不动。她仍然像一头猎致死的野兽,躺在地上,只有轻微的呼噜声。完全没有恐惧,没有感情,没有痛苦或羞辱的意识。她非常疲倦,她没有感觉到要复仇,不再愤怒,只是疲惫不堪,仿佛她全身的血同眼泪一起流干了。这里躺着的只是她那无生命的躯壳,被他的重拳的。她根本不想站起来,她不再知道她起来后要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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