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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说着,小个子看了下表,朝大块头啪地打个响指。大块头旋即像接通电源的机器人一般猛地扬起下颏,三步两步来到沙发跟前,屏风似的在我面前稳稳站定。不,与其说是屏风,莫如说更接近于露天电影场的巨型银幕,挡得前面一无所见。天花板的灯光整个被他遮住,淡淡的阴影包笼着我,我蓦然想起小时在校园观看日蚀的情景。大家把蜡烛油涂在玻璃板上,用来代替过滤镜观望太阳。差不多已是四分之一世纪前的往事了,四分之一世纪的岁月似乎把我带到了妙不可言的场所。

  “那么,”小个子重复道,“往下需要你稍微难受一下。稍微——或者说相当难受也未尝不可。这是为你本人着想,只能请你忍耐。我们其实也不是想干才干的,实属迫不得己,脱下裤子!”

  我无可奈何地脱下裤子。反抗也于事无补。

  “跪在地上!”

  我乖乖地撤离沙发,在地毯跪下。以只穿运动衫和短裤的形象跪在地上实在有些奇妙。但还没容我深想,大块头便绕到背后两手插进我腋下,拦腰攒住我手腕。其动作一气呵成,恰到好处。被勒得特紧的感触自是没有,但若想多少动一动身子,肩和手腕便如被拧一般作痛。接下去,又用他的脚把我的脚腕死死固定。这么着,我便如同射击游戏室壁架上摆的假鸭子,全然动弹不得。

  小个子去厨房拿回大块头放在桌子上的快刀,将刀身弹出大约7厘米,从衣袋里掏出打火机仔细烧了烧刀刃。刀本身倒也小巧玲珑,不给人以凶残之感。但我一眼即看出并非附近杂货铺卖的那类便宜货。就切割人体来说,其大小已绰绰有余。人体与熊体不同,绵软如桃,有7厘米管用的刀刃基本可以随心所欲。

  用火消罢毒,小个子静候片刻,以便刀刃降温。随后,他把左手放在我白色短裤的腹部橡皮带处,往下拉到阳物露出一半的部位。

  “有点痛,咬牙忍着。”他说。

  我觉得有个网球大小的块状空气从胃涌至喉咙,鼻头浮出汗珠。我很怕,害怕自己的阳物受伤。如若受伤,将永无勃起之日。

  但小个子丝毫没有伤害我的阳物,而在我肚脐往下约5厘米的地方横向切了一道6厘米左右的口子。仍有些发热的锋利刀刃轻轻吃进我的小腹,如用直尺画线一般往右一拉。我刚要收腹,但由于大块头顶在背部,纹丝动弹不得。更何况小个子还用左手紧紧握着我的阳物。我直觉得浑身所有的汗毛孔一齐冒出冷汗。稍顷,一股滞重的痛感猛然袭来。小个子用纸巾擦去刀口上的血,收起刀身,大块头随即离开我的身体。眼看血把我的白色短裤染得通红。大块头从卫生间另拿来一条毛巾,我接过捂住伤口。

  “缝七针就行。”小个子说,“多少会留下伤疤,好在那个位置别人看不见。可怜固然可怜,毕竟人有旦夕祸福,就忍耐一下吧。”

  我把毛巾从伤口拿开,看被割成什么样子。伤口不算很深,但仍可见到带血的淡粉色的肉。

  “我们一离开,‘组织’就有人赶来,你就亮出这伤口,就说我们威胁你,逼你道出头骨下落,否则还要深切,但由于实在不知头骨在什么地方,无法说出,所以我们才无可奈何地走了,这就是拷问。我们认真起来,干得比这还要厉害咧。不过现在这个程度足矣。要是还有几次机会,肯定叫你好好瞧瞧更厉害的。”

  我用毛巾捂着小腹,默默点头。原因我说不清,总之觉得还是言听计从为妙。

  “不过,那位可怜的煤气检修员果真是你们雇的吧?”我问,“莫非你们故意马失前蹄,以便我多加小心,好把头骨和数据藏起来不成?”

  “聪明,”小个子说着,看了眼大块头的脸,“脑袋就该这样运转。这样才能在竞争中活下去,如果幸运的话。”

  言毕,两人离开房间。他们无需开门,无需关门。我房间那扇拉手不翼而飞四框扭曲变形的不锈钢门,现在向全世界开放。

  我脱下沾满血污的短裤,扔进垃圾篓,用浸湿的软纱布擦净伤口四周的血。每次前后弯腰,伤口便火辣辣地痛。运动衫衣襟也有血迹,也一扔了之。接着,我从散落一地的衣服当中拨弄半天,挑一件即使沾血也不显眼的T恤和一条最小的三角裤穿了。

  然后,去厨房喝了两杯白水,边想问题边等“组织”来人。

  过了30分钟,本部来了三个人。一个便是经常来我这里取数据的盛气凌人的年轻男联络员。此人一如往常地身穿深色西服、白衬衫,打一条银行贷款员的那种领带。其余两人穿着胶底布面轻便鞋,一副运输公司搬运工的打扮。但看上去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像银行职员和搬运工之辈,只不过借助这副不引人注目的装束而已。眼睛总是不断打量前后左右,身上肌肉时刻绷紧,以随时应付一切事态。

  他们也同样没有敲门,穿鞋径直升堂入室。搬运工模样的两人仔仔细细地检查房间,联络员则从我嘴里听取情况。他从上衣内侧口袋掏出一个黑皮手册,用夏普记录笔记下谈话要点。我说有两人来搜寻头骨,出示了腹部伤口。对方对着伤口看了好一会儿,但未发表任何感想。

  “头骨?头骨到底是什么?”他问。

  “哪里晓得什么头骨,”我说,“我还想问人呢。”

  “真的没有印象?”年轻联络员用没有抑扬顿挫的声凋问道。“这点极其关键,请认真回忆一下,过后改口可就来不及了。符号士们不至于毫无根据采取不必要的行动。既然他们来你房间搜寻头骨,那么就有根据说明你房间存在头骨。零是什么也产生不出的。而且那头骨具有搜寻的价值。不能认为你同头骨没有任何关联。”

  “既然头骨那么宝贵,就请告诉头骨含义好了,嗯?”我说。

  联络员用夏普笔尖通通敲着手册。

  “这就开始调查。”他说,“彻底调查。只要动真格的,没有什么能瞒住我们。一旦查明你有所隐瞒,那就不是件小事。听明白了?”

  明白了,我说。管它三七二十一、以后的事谁都捉摸不透。

  “我们已隐约觉察出符号士们在密谋策划什么。那些家伙已开始行动。但还摸不准其具体用心,也可能什么地方同你有关。头骨的含义尚不清楚。不过暗示次数越是增加,我们越能接近事态的核心。这点毫无疑问。”

  “我该如何是好呢?”

  “提高警惕,休养身体。工作请暂时辞掉。有什么情况马上同我们联系。电话能用吧?”

  我拿起话筒一试,电话安然无恙。大概那两人有意放电话一条生路。究竟如何当然不得而知。

  “能用。”我说。

  “好么,”他说,“哪怕再小的事也请即刻同我联系,不要试图自行解决,不要存心隐瞒什么。那些家伙不是好惹的,下次光划肚皮怕是不能了结。”

  “划肚皮?”我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检查房间的两个搬运工打扮的男子完成任务后折回厨房。

  “彻头彻尾地搜寻一遍,”年长的一个说,“没一个得以幸免,顺序也无懈可击。老手干的,定是符号士无疑。”

  联络员点下头,两人出房间走了。只剩下我和联络员。

  “为什么搜头骨要割衣服呢?”我问,“那种地方藏不住头骨的嘛——就算是什么头骨的话。”

  “那些家伙是老手。老手不会放过任何可能性:你或许会把头骨寄存在自助存物柜里,而把钥匙藏在什么地方。钥匙是什么地方都能藏的。”

  “言之有理。”我说。的确言之有理。

  “不过符号士们没向你提过什么建议?”

  “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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