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村上春树 > 1Q84 | 上页 下页
五〇


  从一开始就存在暴力行为,并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严重,执拗而凄惨。但环无法逃离那噩梦般的地方,她对青豆一句都不曾提及此事。因为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如果找青豆商量,得到的回答将是什么。现在立刻离开那个家。青豆肯定会这么告诉她。然而,这正是她无法做到的。

  自杀前不久,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环给青豆写了一封长长的信。信的开头写道,自己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而青豆从一开始就是对的。她就这样结束了这封信:

  每天的生活就是地狱。但我无论如何也无法从这个地狱逃脱。因为我不知道逃离这里以后,该去什么地方。我被关在无力感这座恐怖的牢狱里。是我自己主动钻了进来,自己锁上了门,把钥匙扔得远远的。这场婚姻当然是一个错误。正像你说的那样。不过最深刻的问题不在于我丈夫.也不在于婚姻生活,而在于我自己。我感觉到的所有痛苦,都是我应该承受的。不能责怪任何人。你对我来说是唯一的朋友,是我在这个世间唯一能信赖的人。但我已经没有救了。如果可能的话,请永远记住我。要是我们能一直在一起打垒球该多好啊。

  青豆读这封信的时候,难受极了,浑身抖个不停。她往环的家里打了好多次电话,但谁都不接,只能接通录音留言。她乘上电车,赶到环位于世田谷奥泽的家。那是一所高墙环绕的大宅院。她按响了门口的对讲电话,仍然没有回应,只有狗在里面吠着。她只好死了心,回去了。青豆当然无法知道,那时环已经断气了。她在楼梯栏杆上拴了条绳子,孤零零地吊在那儿。在寂静无声的房间里,只有电话铃和门铃声空洞地响着。

  得知环的死讯,青豆几乎毫不惊讶。一定是大脑的某处已经预料到这样的结局了。也没有悲哀涌上心头。她事务性地应答之后,挂断了电话,坐在椅子上。很久很久,她感觉体内全部的液体似乎都向外流淌出来。许久许久,她都无法从椅子上站起身。她给公司打了个电话,说身体不适请假几天,一直待在家中闭门不出。不吃饭,也不睡觉,连水都几乎不喝。也没去出席葬礼。她感觉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砰地被更换了。以此为界,我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我了。青豆强烈地断言。

  必须制裁那个家伙。青豆下定了决心。不管会发生什么,必须实实在在地给他世界末日。如果不这么做,那家伙肯定还会对其他人干出同样的事来。

  青豆花了充足的时间,制订出周密的计划。她拥有充足的知识。知道用锋利的针尖从哪个角度刺入后颈哪个部位,能让人在瞬间猝死。这当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事,青豆却能。必要的是,要磨炼在最短时间内找准这微妙的一点的感觉,以及弄到合适的利器。她凑齐工具,投入时间,制造出一件特殊的器具,形似小巧细长的冰锥。那针尖有如冷酷无情的观念,锋锐,冷峻,尖利。然后她用种种方法精心地反复训练。在自己觉得万无一失之后,才把计划付诸实施。没有踌躇,冷静而准确地,让天国降临到了那个浑蛋头上。她在事后甚至还念诵了祈祷词。那祈祷词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脱口而出。

  我们在天上的尊主,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免我们的罪。愿你为我们谦卑的进步赐福。阿门。

  青豆变得周期性地,并且狂热地追求男人的身体,就是在那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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