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村上春树 > 1973年的弹子球 | 上页 下页


  “生来就一对。”208道;“再说这衫是领来的。”

  “在哪儿?”我问。

  “超级市场的开业庆典上,白送给先到的人的。”

  “我是第209个顾客。”209说。

  “我是第208个顾客。”208说。

  “两人买了三包纸巾。”

  “OK,这样好了,”我说,“你叫208,你是209。这就区别开了。”我依序指着两人。

  “行不通的。”—人说。

  “为什么?”

  两人默默脱下运动衫,交换套进头去。

  “我208。”209说。

  “我209。”208道。

  我喟叹一声。

  尽管如此,在必须区分两人时,还是不得不靠编号。因为此外实在找不出识别办法。

  除了这运动衫,两人几乎没别的衣服。看情形,就像散步路上闯入他人房间直接住了下来。实际怕也差不多。每周初我都给两人一点钱,叫她们买自己需要的东西。但两人除了保证吃饭,只买咖啡奶油饼干。

  “没衣服不好办吧?”我试着问。

  “没什么不好办。”208回答。

  “对衣服没有兴趣。”209说。

  每周两人在浴室不胜怜爱地洗一次衫。我在床上看《纯粹理性批判》,时而抬眼,便瞧见两人赤裸裸并坐在瓷砖上洗衫的身姿。这种时候,我真真切切感到自己是真的来到了远方。原因我不明了。自从去年在游泳池跳水台下失去一颗假牙,屡屡有如此感觉。

  下斑回来,常常看见208、209号衫在南面窗口摇来晃去,这时我甚至涌出泪水。

  至于两人为何住进我的房间,打算住到何时,至少是何人物,年龄几何,生于何地……我都一概没问。她们也没提起。

  我们三人或喝咖啡,或找丢失的高尔夫球,或傍晚在高尔夫球场散步,或在床上嬉闹,如此一天天过去。主要节目是新闻解说,每天我用一个小时给两人解说新闻。两人无知得出奇。连缅甸和澳大利亚都混为一谈。让她们明白越南正分两部分打仗花了三天,解释尼克松轰炸河内的原因接着耗掉四天。

  “你声援那边?”208问。

  “哪边?”

  “南边和北边呀。”209说。

  “这——怎么说呢,说不清。”

  “为什么7”208问。

  “我又没住在越南。”

  两人都对我的解释感到费解。我也费解。

  “想法不同才打仗的吧?”208紧迫不舍。

  “也可以这么说。”

  “就是说有两种相对立的想法哎?”208问。

  “是的。不过,世上两相对立的想法不下一百二十万。不,说不定更多。”

  “就是说差不多跟谁都成不了朋友?”209道。

  “可能。”我说,“差不多跟谁都成不了朋友。”

  这就是我七十年代的生活方式。陀思妥耶夫斯基预言,我付诸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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