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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绫子,银子她们还在台上。戏好像是已接近尾声,响起了欢快的爵士合唱曲。休息室里却静悄悄的,听得见隅田川上小轮船的响声。

  木村到底最喜欢舞女中间的哪一个?舞女中又是谁最喜欢木村?藤子想着这些问题,觉得:只有自己喜欢那样进行比较,而且无论容貌、心情也好,还是舞台上的人缘也好,各个方面自己都有不足之处。藤子比银子和绫子大1岁,她觉得木村这样一个孩子能怎么样,轻而易举地就能应付他,可她不会像蝶子那样让木村骑在身上。尽管轻歌舞团的标语就是“轻松愉快”,可她这个人天生的被动性格,总要人家拉着扯着,横竖不肯带头。不过,其实木村这样的人,只要不把他当成孩子而是当面说明,无论对谁他都不会拒绝。藤子以为能看出这一点的只有她一个人,她强忍着要语惊四座的冲动,扒开蝶子的头发,吹吹白头皮上的头屑。

  “可爱吗?她这样睡着,我觉得太可爱啦。这孩子快点结婚吧。想让她就照现在这可爱的样子,做个新娘看看。这里的男演员都不行。要是西林娶她还可以。蝶子会是最好的媳妇,不可能见异思迁的。”

  “净为别人的事操心。是你自己想早点结婚吧。藤子最婆婆妈妈啦。”

  藤子蓦地起身,不由地要规规矩矩地屈膝坐下,但还是满不在乎地笑着掩饰过去,一只手撑着半边脸,窥视木村俊美的侧面,目光尽量不流露出冷淡。好像连精明的绫子也担心木村,不愿让银子亲切他。这不也是已被藤子识别了的这少年的高明之处吗?不过,木村,这会儿像是没觉察到自己声音里流露出不悦的成份,拖着稚气的腔调在念台词。舞台们诵唱着剧终的歌曲,跑进休息室,隔壁的男演员房间也喧闹起来。

  银子突然像从背后抱住木村似的骑在蝶子的腿上,拍了拍木村的脸颊,说道:

  “记不住的东西,还是记不住吧。”

  “好疼,好疼啊。”蝶子睁开眼,摇晃着双腿。木村和银子都让开了。蝶子用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躺着咕噜地翻过身去。

  “真是的,脚都麻了。”

  “嘿!银子。”藤子突然表情老成地对着银子说,

  “刚才呀,蝶子想要接吻,可这孩子假装不知,蝶子就睡觉了。”

  “是吗?现在亲来看看。”

  木村气呼呼地面对藤子。不知为什么银子焦急、撒娇地嚷着:

  “嘿,给看看,给看看嘛。”

  “想看吗?”蝶子站起身来。

  “想看呀。”

  “那就给你们看看吧。”

  蝶子咧嘴微微一笑,用手掌托起木村的下巴,在他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藤子觉得不是蝶子倒是自己受了银子的控制,沉默不语。

  “多谢!”银子爽快地说完后拍了一下藤子的背,走到自己的梳妆台前修补口红。刚涂好的口红湿润润的,像盛开的花朵。

  藤子还保管着昨晚带她去咖啡馆的那个客人给银子的一封信,所以刚才藤子本想对银子说:看到了吧,她以为银子会拍拍她说:蝶子是代替你吻木村给我们看的。藤子觉得这次又落个白费力气,粗鲁地站起身。

  尽管对那类信银子终归是不看而丢置一旁的,但藤子还是错过了交给银子的机会。

  “啊!太阳出来啦,好了。”蝶子兀自拍手仰望天空。是梅雨季节的6月天。

  蒲芦池里的水像溶入了绿紫菜。在人们还只注意梅雨的时候,水藻已像细菌般滋生蔓延。在夏季晴日的暴晒下,人们才惊讶地发觉不知何时它竟变成了这种颜色。比起岸上沾满灰尘的树叶,水藻则是尸毒般水灵灵的绿色。广告牌上画的腿比舞女们的真腿大一倍,午后的阳光照在上面显得油光光的。

  水池旁,花子对着瓶口一口气喝光了用冰块镇过的柠檬汽水,用摊头上的红旗子擦擦手。

  “喂!有你这样抬手就擦的吗?”卖汽水的人解下缠在头上的手巾,揩了揩脸,再扔过去。

  花子嫌脏似的退后一步,就势猛地跳转身来,正好撞着打此经过的银子,便说道:

  “喂,我正要去找你。有话要说。”

  “想蒙骗卖汽水的?把我当工具用?”

  “嗯,对的。”花子挽住银子的胳膊,像是被拖着似的走过来。

  “喂,兰子要回来啦。”

  “讨厌,鞋掉了。”

  “好,可以啦。”花子回头望望卖汽水的摊子,松开手,瞧瞧银子的脸色,又说道:

  “兰子要回来啦。”

  “是吗?”银子抬起右脚用鞋内侧蹭蹭没穿袜子的左腿肚,只眯了眯眼睛,花子就讨好她似的说:

  “我要去休息室的,给我化化妆吧。”

  “今天怎么样?”银子冷淡地问道。她指的是花子白天在一个个小演出场走来串去,用不知慈悲的低级庸俗的口吻将这些休息室的闲言碎语传到那边休息室去,再把那边的“内幕”在这边休息室吹嘘一番,或者故意引别人来嘲笑她,或者替人跑跑腿,总还能得到点好处,这些不同于夜间的收入,家人无从知晓,于是就成了这孩子的私房钱。就连夜间卖艺所需的化妆,她也是让人给弄好之后才回去。

  不过,花子为什么会喜欢银子呢?这并非出于花子自然而然地对小演出场的红人另眼相看的缘故。银子连汽水钱也不为她付,也未曾给过她什么东西,对她是一种不屑一顾的态度。单单只是细致地为花子化化妆而已。不过,花子要银子给化妆,不仅仅是要讨好爱化妆的银子。银子热衷于把眼睛化得炯炯有神,让她来摆弄自己的脸,花子体会到一种莫名的快感,这种心情既类似于在母亲怀抱里希望能变成玩偶的孩童之心,又像是萌生了长大成人的强烈自豪感而嘲笑日间耳闻目睹的男女交往的心情。

  “啊,化好了。别直愣愣地,让开吧。这儿可是舞台。”银子撩起便装连衣裙,脱下扔在一边,用光膀子顶了花子一下。

  “哎。脚麻了,动不了啦。一直麻到这里来啦。”花子揉着大腿根,眼睛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

  “不行的,小孩子说这话会死掉的哦。”

  “唉呀,为什么呀?”

  “嗯,是句台词。”

  “哪有那种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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