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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父亲由于母亲的死,也不再坚持他的意见,同意我们结婚了。可能就是为了这个吧,他给我准备了一套黑色的丧服。现在,我打扮得悲悲切切的。我是和你同居以后第一次穿上礼服,脸虽有点憔悴,却实在很美。我多么想让你看见镜中的我啊。因此我抽空给你写信。黑色是很美的。但是,为了我们,我将要求穿着华丽的结婚礼服。我是很想早点回去的。可是我觉得过去那样从家里出走,现在该是向家人表示歉意的好机会,我就在这里坚持到母亲的五七。再说,绫子来了,你身边的事可以托付她来料理。弟弟向着我,他小小年纪,在亲戚面前总是袒护我,实在可爱。这张梳妆台,我也准备带回去。

  你的信,我是在第二天傍晚才收到的:

  你要守灵,又要办这办那,请多保重身体。现在绫子来

  了,她会给我照拂一切的。龙枝,你曾说过,这张梳妆台,是

  一位法国姑娘——教会学校时代的朋友,作为她回国的纪

  念礼物,赠送给你的。留在娘家的东西里面,这是你最珍惜

  的一件,恐怕那桌子抽屉里的白霜粉都发硬了。大概这些东

  西都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吧。远方的我,仿佛看到了映在镜

  中的你,你那身穿黑色礼服的倩影,实在美艳到了极点。我

  希望你早点穿上华丽的结婚礼服。在我这里缝制也可以,不

  过向父亲央求,他一定也会很高兴的。这虽然是利用对方悲

  痛的时机,可我估计父亲由于受到打击,是会同意我们结婚

  的。龙枝,你把弟弟看做救命恩人,弟弟近况怎么样啦?

  我的这封信,不是你那封信的复信。你的信,也不是我这封信的回信。

  这是我们双方在同一个时间,写了同一件事。这在我们来说,已经不只一次了。

  这也是我们的爱的证据之一。是我们两人没有同居以前的习惯。

  你常常说:和龙枝在一起的时候,不会遭到意外的灾难,因此就放心了。我曾向你说过,弟弟快要溺死时,你说过上面的话。

  夏天,在海边租赁了一间别墅,我在别墅井边洗一家人的游泳衣的时候,突然听见小弟弟的呼喊声,看到小弟弟在波涛之中扬起的一只手、船帆、骤雨和翻腾的浪涛。我不禁愕然,抬起了脸,只见是个大晴天。我还是急忙飞跑回家,告诉母亲说:弟弟可了不得啦!

  母亲变了脸色,她拉着我的手,往海边跑去。这是弟弟快要乘上游艇的时候。

  船上有我的朋友——两位女学生和我的快到8岁的弟弟。驾驶员是一名高中生。连三明治、白兰瓜和冰激凌都装上船了。他们打算一早扬帆,向距海岸有二里地的前方避暑地驶去。

  果然,这艘游艇返航时,在海面遇上了狂风暴雨,船帆一转向,游艇就翻没了。

  船上三人一起抓住倒下的桅杆,在汹涌的波涛中漂浮着。这时候,机动船前往援救去了。他们安然无恙,只喝了几口海水。我那年幼的弟弟,也混在其中,男的就是他一个人。女学生不怎么会游泳,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母亲之所以能立即赶来,是因为她相信我的灵魂可以预知未来。

  我抢纸牌受到大家赞扬的时候,小学校长说要见见这样一位神童,母亲便带着我到校长府上去拜访。那时候,我还上小学,数目也只勉强数到一百,又不认识阿拉伯数字,却能轻易地计算乘法和除法;对于鸡兔同笼的算题也能应对如流。在我来说,这是浅显易懂的。我没有列式,也没有运算,随随便便地就把算题给解答了。连简单的地理或历史问题,我也都能答出来。

  不过,母亲不在身旁,这种神童的才气是绝对表现不出来的。

  母亲对夸张地拍膝感叹的校长说;我们家里要是不见了什么东西,只要问问这孩子,她就能马上给找出来。

  是吗?校长说着便打开桌上的一本书让母亲看。这是第几页,这姑娘不见得知道吧?我又若无其事地把页码说出来了。这数字正好同页码吻合。校长又用手把书捂住,望着我问道:“那么这行字写的是什么呢?

  水晶的念珠、藤花。雪落在梅花上。美丽的婴儿在吃草莓。

  啊!简直是令人吃惊。是千里眼的神童。这是本什么书呢?

  我歪了歪脑袋,说道:是清少纳言的《枕草子》。

  我说的雪落在梅花上和美丽的婴儿在吃草莓,正确的说法应该是:雪降梅花上和漂亮乳儿吃草莓。可是,当时校长却十分惊讶,母亲也引以自豪,我至今记忆犹新。

  那时候,我除了会背诵乘法口诀之外,还能预言第二天的天气、家犬怀的胎儿的数目及其中的雌雄数目、当天的来客、父亲回家的时间,以及新来女佣的容貌,有时还可以估计别家病人的死期,如此这般,无所不包。预言成了我喜欢的习惯,而且我的预言往往全部成为现实。这样一来,周围的人把我捧上了天,我有点洋洋自得,渐渐地也喜欢当预言家了。我以孩子的天真烂漫迷上这些预言的游戏。

  随着我逐步成长,童年时代的天真无邪渐渐丧失,这种预知未来的力量,好像逐渐远离了我。莫非是寄居在孩子心灵中的天使把我遗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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