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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即使他还没疯,神经也一定是出了毛病。无论如何,请你务必来一趟,希望你能来解开这个不可思议的遗言之谜。

  “谜?——那位美丽的木谷夫人说这是一个谜。”我看完信一边自言自语道。

  这封信是估计我一定会去才写的。可是,我和木谷关系亲密到该去听他遗言的程度吗?我不过是熟悉他夫人婚前做姑娘时的事罢了。

  忽然,我的眼前浮现出身着盛装的木谷夫人的样子。可真美啊,当然那还是当姑娘家时的她。

  我好像突然撞上了什么冰冷的东西似的惊觉起来。

  “莫非木谷的遗言真是我应该去听的?”

  因为我也曾是木谷夫人——琉璃子的求婚者之一。而且她在做姑娘时也一定感觉到了这一点。况且,当初想和她结婚的男人们中,至今尚未结婚的大概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吧。

  “谜?”——这位美丽的木谷夫人说这是一个谜。——而且还希望我去解开这个谜。这不就是想让我弄明白这位妻子那可怕的秘密的心愿吗?

  木谷恐怕正是完全看透了这一点,才想留下这个不可思议的遗言的吧。

  琉璃子在信中说,这种不可思议“让人有种被狠狠地愚弄了一番的感觉”。

  “明确地说,就是木谷想象到他死后妻子会和我结合,他的心受到嫉妒的煎熬。他的遗言不过是出于对我们两个人的别有用心的挖苦。”

  可是,对于我来说这只不过是一个过分的意外,而且也是一个过于简单的谜解罢了。

  “我仍无法忘记琉璃子的美貌,因此才这么胡乱猜疑。”

  我寂寞地笑了、然后去买了七种当月的妇女杂志。但是,我总觉得木谷的“谜”里还藏着另一个“谜”。不是别的,木谷说他死后让夫人身穿盛装,可置办盛装的钱从何而来呢。贫困的妻子在丈夫死后身着盛装——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三

  我想象着琉璃子盛装的美姿,去探望了木谷。

  悲剧如果仅仅是悲剧那倒也罢了,悲剧如果变成喜剧,尤其是悲惨的喜剧,就是不该看的戏了。在这样糟糕的病房里,空想美丽女子的盛装,与其说不相称,倒不如说简直有种让人笑不出来的滑稽感。

  药瓶都堆放在枕边的木盆里。看着那个木盆,我不禁开始责怪起木谷夫人来了。还不如把药瓶直接放在肮脏的榻榻米上,因为剥落褪色的盆子反而就像是悲哀的语气感叹词。

  房里的东西都只起着和这盆子一样的作用,包括病人的被褥。

  木谷若是赤身裸体地躺在荒野或是路边,也许还不至于像这样看起来穷困潦倒。

  “喂,看我的老婆有点不可思议吧。”木谷后来问我。

  “美女无论在哪儿,穿什么,总会让人感到惊奇。如果按照我的遗言,让她穿上伯爵女儿那样的盛装,肯定也会令人惊异的。”

  岂止木谷夫人如此啊。听了他的话,我才意识到妇女杂志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对贫穷的家庭来说,那是豪华美梦的海市蜃楼。

  一个瘫痪的病人,如饥似渴地读着七种杂志。

  “哎,南君。把铅笔借我一下。好好记下我选中的东西,就请按照这些给琉璃子打扮吧。”

  他在流行的夏装、发型、和服带扣、香水上都用铅笔做了记号。

  “好了。喂,琉璃子。你算算看。五百圆的嫁妆费。超过这个限度可就麻烦了。我的葬礼里一分钱也不要用,全都留着给你买服饰。”

  妻子在药袋背面用铅笔把丈夫念出的价格加了起来。

  即将死亡的丈夫,和穷困潦倒的妻子正在计算着华丽的服装费。这是一种什么游戏啊。

  看着这种发疯的游戏,我不禁挪开了视线。

  琉璃子的心情我是难以理解的。据她信上所说——让留下的妻子身着盛装的是丈夫。但是,照现在的这种情况看,似乎想穿盛装的正是妻子自己。

  她是在迎合丈夫奇怪的游戏呢?还是现在的她也被妇女杂志封面照片给迷住了呢?

  “南,”这时木谷锐利的目光通到我身上。

  “没有哪一天不想让妻子穿上跟平常人一样的服装,可是我没做到。我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马上我就要死了,哪怕只能空想一下我死后妻子身着盛装的样子,这对妻子是一个安慰,对我也是一个安慰。——你一定在想这是令人可怜的话,令人悲伤的梦吧。或许会同情我。如果你这样想,那是因为你是位不会为女人身着盛装的钱而发愁的诗人。”

  我当时真想说,他才真是位诗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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