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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就赌六千元吧。”加瑶子紧跟着说了一句,“妈妈赢了,到京都把这六千元给我,正好一趟飞机票的钱。”

  母亲藤子笑起来,没有上她的当。可是,藤子心里明白,加瑶子变着法儿鼓动,最后还非得带上这小女儿不可呢。

  “不让我加瑶子去,幸子姐姐说不定要哭的呢。”加瑶子又加了一句。

  “幸子要哭?”母亲反问了一句,“加瑶子,幸子她呀,来不及要往自己喜欢的人那边跑呀。她要哭什么?现代的闺女,那样爽朗的孩子,会哭?”

  “再怎么说,婚礼前一晚,仪式的时候,宴会席上,我即使不抽抽搭搭地哭,也眼里含着泪水。”加瑶子回答,“幸子姐姐看了,准保流眼泪。”

  “嘿,你可真会使坏啊,加瑶子。”二女儿秋子皱起眉说,“我最讨厌加瑶子的这种脾气。利用别人的感情打小算盘,换取什么东西。会让你一生感到难为情的哟,加瑶子。”

  “什么呀。小算盘,换取,我可什么也没有做哇。自然而然会那样的嘛。”加瑶子不甘示弱,“幸子姐姐从我们家嫁出去,能给人看到眼泪的,只有最小的、还是孩子的加瑶子不是?”

  “流眼泪给人看,什么话呀?”秋子质问了一句。

  “秋子姐姐你只听懂我加瑶子说的半句。谁也没说出百合花一般清爽的、没有半点肮脏的话呀。”

  “秋子。也许真像加瑶子说的那样哇。”大姐姐幸子插进嘴来,还叫了一声:“加瑶子,到京都来吧。再蓄一点眼泪吧。”

  “加瑶子就是这种喜欢抓人家短处的人呐。”秋子又静静地说了一声,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母亲。母亲微笑了一下。

  “即使就算是碰碰人家的短处,加瑶子身上也有理解爱情的地方嘛。”加瑶子说,“人和人互相围绕,而且接触,这才是活着的标志嘛,像秋子姐姐那样,自己不能给别人影响的人啊,活着只能等于零了。只能一个人住到深山老林里去,做神仙的新娘,没有别的办法。”

  “那是加瑶子的误解、曲解罢了。”秋子短短地说了句,不再说下去了。

  二楼是铺席房间。十二张铺席的房间,还带着个四铺席的小房间,壁龛相当大,走廊也很宽敞,也许是可以眺望辽阔大海的关系吧,让人觉得宽敞。篱笆墙前,高高的树丛挡住了视线,集镇上人家的房顶一个也看不见。“由比浜”也看不见。右面是“稻村崎山”,左面是“逗子岛”前端的海角,像是拥抱着海的一端。这在镰仓是常有的眺望之景。海面上,水波“嚓嚓”地闪着亮光,浮起春天下午的温柔。前方,远远望得见四五张游艇的帆。

  这是一家人动身去京都的前两天。大客厅里坐着双亲和三姐妹。直木从这天起开始请假。妻子和长女并没要他在家里。那时,儿子还没有成亲。

  壁龛里挂着一张“内里雏”的画。宽大的壁龛里,才挂那么张窄窄的画,显得很不协调,图样也落后于季节。“桃花女儿节”拿出来挂的画,这回幸子要嫁人了,又从仓库里翻出来挂上了。这是一幅明治时代日本画家的画,是母亲藤子不满周岁过“桃花女儿节”时得到的礼物。藤子的嫁妆里,塞进了这幅“雏鸟”之画。不久,藤子生了女孩子,一到“桃花女儿节”,她就会想着把这幅画拿出来挂挂。上面的闺女结婚了,下边的女儿还是个中学生。每年的“桃花女儿节”都要拿这幅画出来,挂在壁龛里。每年都看惯了,家里人对这张画的印象也就淡漠了。画这幅画的画家的履历和作风,三个女儿都听母亲说过,可近年来,这幅画就是挂上去,也没哪个姑娘觉得有什么新鲜,家里也再没听人提起过那画家的名字。

  可是,当幸子结婚,说要带走这幅“内里雏鸟”的挂轴画时,大伙儿让这突如其来的要求愣了一下,这时才想起看了那画一眼。

  “姐姐很早以前就算计好了吧?那画上的雏鸟可是我们姊妹三人的宝贝呀。三人过节是要装饰的呀。幸子姐姐要拿走,我也想要哇。”小女儿加瑶子也许最舍不得。“瞧,秋子姐姐也想要吧。”

  “我可不想要哇。”秋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

  “是嘛。秋子姐姐是这样的嘛。我知道了,秋子姐姐呀,想让喜欢的画家画一幅自己的画像吧?”

  “就算是吧。”

  “秋子姐姐反正不在乎自己的回忆什么的。不在乎值得回忆的过去。”

  “说什么呀,你这小鬼头别自以为是。我也是很在乎回忆的嘛。”

  “爱情也在乎?”

  “很在乎哟。只是我从没有想过像加瑶子那样,那么自作多情,不管什么人都喜欢。”

  “好吧,懂了。可是我加瑶子从小就对家里这张雏鸟的画抱有感情啊。贪得无厌吗?”

  “那可不全是。我可没说加瑶子多情或者薄情呀。”秋子稍稍停顿了一下,“加瑶子,你说过‘是家里的画’吧。那张画是家里的画。可是,实在是妈妈的画,后来成了家里的画不是吗?所以,妈妈要是想给出嫁的幸子姐姐,那旁人也没资格说三道四的。”

  “是嘛。”加瑶子望着母亲,“妈妈你还记得第一次过‘桃花女儿节’,得到这张画时的事吧?”

  “记得什么呀,加瑶子。第一次‘桃花女儿节’,妈妈还是个只有几个月的小毛丫头哇。”母亲笑起来。接着,她又说,“幸子喜欢这张画,妈妈会兴高采烈地送给她的。但是,幸子生女孩子,在那孩子周岁时再给她不好吗?”

  “假如我不生女孩子呢?一个接一个地生男孩呢?”幸子说。

  “倒是也有这种事的。”

  “最早生女孩子的人可以得到画。”加瑶子说,“就是这样,我也不一定捞到第一呀。”

  “新婚的人,年轻夫妇,不也有被人们叫做‘雏鸟’的吗?把画给姐姐算了吧,妈妈!”

  “让幸子拿去行不行啊?”藤子问了一声丈夫,“你别不声不响的呀。”

  “请吧。”直木回答,“让我旁听了一次别开生面的家庭会议。旁听人或者陪审员,没有添加的意见吧。”

  “就这样定下了。”幸子说,“就算给我的贺礼,还是把它挂在壁龛里吧。”

  这样才没有了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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