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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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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那是和伙伴们比赛看谁第一个爬上跳台时受的伤,早晨我们起得可早哪,5点钟就爬了起来。谁要是睡懒觉的话,那个做饭的大娘就会在你的耳边把铃摇得噹啷噹啷直响。这样一来,没有哪一个不是飞身起床的,然后立即跑到海边锻炼,而这时,四处的公鸡刚开始打鸣哪,每次从千花子的家旁边通过时,看见那扇门总是关着的,所以,我们都笑着说:‘千花子真是个懒虫!’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你撒谎!” “才不是哪。到了海边后,我们开始做体操,还能看见白色的海鸟在眼前飞来飞去,而朝阳正是从那儿的海岬上冉冉升起的。” “其实,地藏菩萨正是在那海岬的岩石下面呢。” “我们一做完体操,就在沙滩上画上一条起跑线,看谁第一个从那儿跑到跳台上去。获胜的人连声高呼着‘万岁’,举起双手一下子跳进水中。大家每人跳完一次后便回夏令营里吃早饭,然后一直学习到下午1点。当我们从海滩上撤离时,更衣场的旗子才刚刚竖起呢。” “你脚上的伤现在没事了呢?” “嗯。当时,一只贝壳扎在了我的脚掌上,痛得我忍不住大声叫道:‘哎哟,疼死我了,我的老爸!’” “于是,你这个撒娇的孩子就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是吧?” “你说什么蠢话呀!其实,‘老爸’这个词是在不知不觉之间脱口而出的,并不是有意识说的,可谁知竟从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行雄,不要紧的,让老爸来给你擦点药吧。’这声音确实吓了我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武田老师。他把药品和绷带都带到了海边来,真是个好老师。” “是呀。记得那还是在我上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去远足旅行,看见小河的对岸开满了漂亮的鲜花,我们都好想要,于是,老师马上趟过小河给我们摘了过来。在回家的电车上,我笑着说道:‘哇,老师的手真脏啊!’老师回答道:‘刚才帮你们摘花时把手弄脏了。因为泥土钻进了指甲里,怎么洗都洗不掉了呢。’听老师那么一说,我还帮他清理了手指甲的污垢哪。或许武田老师已经把这事忘了吧。” “不,老师肯定还记得,他常常如数家珍地给我们讲起那些毕业生的趣事呢。” “真是个好老师。” “嗯。老师亲自给我缠上了绷带,让我好感激。于是我对老师说道:‘老爸,谢谢你。’从那以后大家都把老师叫作‘老爸’了。” “是吗?真是有趣。在女子学校里,怎么也不可能把老师叫作‘老爸’的。” “我还给东京的父亲写了信,说我们大伙儿都把武田老师叫‘老爸’呢。” “经‘老爸’治疗之后,伤口马上就好了吗?如果是现在还疼的话,你不妨去求求地藏菩萨。当刺儿扎进了手心里的时候,如果就用那只手摸摸地藏菩萨的脑袋,扎进手心的刺儿就会自动脱落下来的。” “可我受伤的部位是脚掌哪。如果把脚抬起来放在地藏菩萨的头顶上,难道不会受到惩罚吗?就连让老师摸了摸我的脚,我也觉得过意不去呢。” “那就算了吧。反正你不是已经彻底好了吗?” 两个人身着泳装,沿着两旁生长着松树的海滨道路向前走着。或许是因为茅绸的鸣叫越发刺耳的缘故吧,好一阵子他们俩都一声不吭地踯躅着。突然间千花子一下子拽住行雄的帽檐说道: “你干吗老是心不在焉地朝天上东张西望?其实,你无论如何也捉不到它的。” “你是说鸽子吗?” “什么呀?你不是一心想抓住茅蜩吗?” “才不是呢。我只是在想:天上会不会有鸽子在飞呢?” “那个小演员的鸽子吗?” “唔。前阵子我去看了他们剧团的巡街表演。演员们全都坐在人力车上,而在最前面敲大鼓的,就是那个致开场白的演员。每到一处,他都叫大家肃静,宣布表演现在开始,而那个小女孩则坐在第四辆车上,我一眼便看见她的膝盖上站着一只鸽子,我连声嚷嚷着‘啊,鸽子,鸽子’,不由自主地凑了过去,结果把鸽子吓得一下子振动着翅膀飞了起来,但却只是在女孩儿的上空盘旋着,过了很久才停在了她的肩膀上。那情景真是可爱极了,怪不得大家的视线全都聚集在了那个女孩身上。她害臊地打开了太阳伞,索性把自个儿的整个脸都遮了起来,这时,一个满脸凶相的女人从前面的车子上回过头来,用可怕的眼神盯住她,那女孩子被吓得蜷缩起身体,重新把太阳伞又收了起来,而她的脸上早已是一片鲜红,她干脆把头埋得低低的,并且再也没有抬起来过。看得出来,她是个胆怯的女孩子。” “行雄不是也一直跟在后面看热闹吗?” “那女孩学也不上,小小的年纪就被人带着到处耍杂耍,说来也真是可怜,她的脸上还涂着一层白粉哪。” “因为是演员呗,所以也就无可奈何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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