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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地方民会改为县议会是在明治十二年,那时,县的年收入只有三十八万元。因自由民权的呼声强烈,娼妓也被解放,散居于长野市内,所以风纪管束成为一大问题。第一次县议会连日讨论的结果,是延至翌年再处理。

  又因没有会议厅,所以在师范学校礼堂初次见面的四十五名议员,多为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芝野的父辈也是其中之一。身着当时流行的毛料西装,得意洋洋。

  然而,父辈只是作为地方县议会的政治家而告终。

  作为后继者的芝野也是从县议会起步的,由于父辈的恩泽,芝野老早便成为中央政界人物。

  阿岛生下礼子,漂泊至长野的权堂后不久,便从芝野那儿接过一个店铺,因此,与芝野同甘共苦了约二十年。

  阿岛的花月饭馆日益扩大之际,芝野也在东京修建了本宅。不久,芝野升至政务次官。阿岛大摇大摆地出入于本宅。因热衷于政治,竟到了忘记妾的身份的自卑的程度。这也因为唯独阿岛是芝野十分需要的女人的缘故。

  阿岛不仅作为政治狂的女名人而大受赞扬,而且实际上也已充当了芝野助手的角色,他俩简直到了形影不离的程度。外界认为,即使芝野不在,只要有阿岛,就足以解决问题了。地方的政客们总将一切问题都委托给花月的阿岛。

  阿岛为了芝野,常常全然不顾是非曲直,出色地干出天不怕地不怕的事情来。这种不计后果的蛮干反倒是女人的长处,政客常有的阴谋诡计经她一参与,便有一种使赌局能赢的希望。

  然而,芝野的顶峰就是升上政务次官其后便开始倒霉了。在政党内部的影响也急转直下,这不光是由于他财力的拮据,还因为受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的驱使而幻梦般地没落了。

  政党本身也衰落了。

  芝野成了卧病在床的人。

  如果是肺结核,可初期微热却未出现,如果是肺坏疽,可痰却不臭,加上多年的剧烈的神经痛以及鸦片全硷等的毒害,他近来面黄肌瘦、萎靡不振。入院检查说可能是肺癌,只有等死了。

  于是,事到如今,芝野作为被政治抛弃的人而受家属照拂,阿岛便成了无用的人。已经不是她出风头的时候了,即使来探望,也抬不起头来。

  为芝野而效力的这二十年,究竟是被什么驱使而成为了一场被欺骗的恶梦呢?

  尽管如此,当接到芝野的传唤时,阿岛想,也许这是最后一次让初枝见父亲一面了,于是便下决心把她带来了。可来后竟是让她卖掉花月,把钱寄来这样的出乎意料的一番谈话。

  难道芝野竟穷困到只能依靠这家店铺的地步了吗?阿岛现在才大吃一惊。不过她提出了承认初枝身份的条件。

  芝野夫人佯装不知道有这样的孩子,并且拒绝让她与父亲见面。

  “到了现在,她是谁的孩子我也不知道,真不好处。因为连我家的孩子我也只好让他们退学参加工作了……”

  “学校这点儿小事,太太,我会让他们好好毕业的。”

  阿岛一气之下,说完便回来了。

  然而,阿岛跑出医院后,也这么想。芝野夫人只是太惧怕自己才说出那些令人讨厌的话吧。对于丝毫不像政客的妻子、只一味小心谨慎的夫人来说,这是很有可能的。

  过分忧虑,又因护理病人而十分疲倦的夫人一看到阿岛,一定非常害怕。马上就想:“啊,竟有这样的女人!”也不知她要提出什么样的要求,难道连丈夫死后的一点点家庭安宁也要扰乱吗?

  如果两个人之间摆着丈夫的话,夫人还可能承认阿岛的存在,可这时要承认这孩子,将来要一直与她有关联等等,一想到这些,夫人总觉得非常可怕。

  “这样的太太根本不在我眼里,可是……”

  阿岛想起有时也有正妻与妾的地位颠倒的事儿。

  “哼,如果让太太蟋缩在厨房的狭小空间里,把芝野和我所做的事情全都讲给她听的话,她一定会气绝的吧。”

  乖乖地离开医院,阿岛感到很无聊。

  就连礼子的事也是如此。战战兢兢地从门前经过而不入,实在可悲。再返回去直奔子爵的家门会如何呢?

  虽然表面上气势汹汹的,但内心里却只是感到孤单,好像徒然地向上挥拳一般。汽车经过新会议厅旁边时,阿岛想起了再也不可能出席这里的议会的芝野。

  阿岛从耸立着会议厅建筑物的高冈上走下来,她向初枝讲解着皇宫和诸官署的景致。礼子的家渐远了,阿岛不由得松了口气。

  “你没觉得给你名片的小姐和在大学里遇到的学生在相貌等地方很像吗?因为他们是兄妹呀!”

  “还是小姐漂亮。”

  初枝像是沉思着。

  “可是,我一点也不晓得学生的长相。对小姐却觉得看得很清楚……”

  “哎呀,真奇怪,怎么口事呢,比起学生来,初枝准是更喜欢小姐。”

  阿岛心里却说,因为是姐妹啊。可此时初枝两颊微微发红起来,她急忙说:

  “虽然看不见学生,但我想他不像小姐。”

  阿岛见到正春,犹如他父亲子爵年轻时的影像在自己心中复苏了似的。阿岛思忖,“那样的话,礼子就像是当年的自己吧。”

  回到旅馆,这天晚上两人早早便睡下了。

  初枝半夜时轻轻地低声说:

  “爸爸情况很糟吗?”

  “唉呀,还醒着哪?我以为你早睡了呢,可是……”

  “爸爸没救了吧?我知道妈妈您是这么想的。”

  初枝摸着妈妈的胸口,说:

  “我想死在妈妈前边。”

  第二天,阿岛一个人去了医院。依然闷闷不乐地回来了,什么也没对初枝讲。

  到了夜里,阿岛写着像是给礼子的信似的字句:

  “失明孩子的那颗不可思议的心,使这孩子把小姐您当做自己的姐姐一样地爱恋着。”

  她写了又撕掉,撕了又重写。

  “喂!初枝一个人也可以去见那位小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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