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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久子拿到学校去的脚气涂剂,里面掺混着久子的血。”

  银平听见了久子父亲的话声。他吓了一跳,摆好了架势。原来是幻听。是很长时间的幻听。银平醒悟过来后,满目都是久子面对门扉亭亭玉立的丰姿,他的恐惧也就消失了。门扉外侧,鸦雀无声。银平透过门扉可以看见母亲被女儿瞪得全身颤抖的形象。那是一只被雏鸡啄光了羽毛的赤裸的母鸡。可怜的脚步声从走廊上远去了。久子冒冒失失地走到门前,咔嚓一声把门锁上,掉转头来看了看银平。银平依然是一只手紧紧抓住门的把手。久子精疲力尽,把脊背靠在门扉上,眼泪扑籁籁地流了下来。

  当然,母亲走后,父亲踏着粗暴的脚步声来了。他嘎哒嘎哒地摇动着门把手。

  “喂,开门!久子,开门啊!”

  “好,见见你父亲吧。”银平说。

  “不。”

  “为什么?只好见见了嘛。”

  “我不想让父亲见您。”

  “我不会胡来的。我连手枪也没有嘛。”

  “我不想让他见您。请您从窗口逃走吧。”

  “从窗口?……好吧,我的脚就像猿脚。”

  “穿鞋可危险啊。”

  “我没穿鞋。”

  久子从衣橱里取出两三条腰带,把它连接起来。父亲在门外终于咆哮了。

  “就给您开,请等一会儿。我们不会殉情的……”

  “说什么?真不像话!”

  看样子他遭到了突然袭击,门外一时寂然无声。

  久子将从窗口垂吊下去的腰带的一头盘缠在两只手腕上,一边使劲地支持住银平的重量,一边淌着泪珠。银平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久子的手指,便顺着腰带轻巧地滑落下去了。他本来是打算把嘴唇贴上去,由于脸朝下,结果是鼻尖碰上了。银平本来还想亲吻她的脸颊以表示谢意和告别。可是,久子弯下腰身,将膝盖顶着窗前的墙壁,使劲挺起胸部。呆在窗下的银平够不着她的脸颊。银平的脚站到地面时,拉了两次腰带,给她信号。拉第二次时,手上没有反应。腰带从窗户射进来的光线照映之下,滑落下来了。

  “啊?给我吗?我就拿走啦。”

  银平从庭院边跑边挥动一只胳膊,将腰带利索地缠在胳膊上带走。他猛一回头,瞥见久子和形似她父亲的形象并排站在银平逃脱出来的那个窗户边上。看起来她父亲也不能扬声呼喊。银平像猿猴般越过饰有蔓藤花样的铁门逃走了。

  这个久子,如今大概已经结婚了吧。

  打那以后,银平只见过久子一面。银平当然经常去久子所说的“人看不见的地方”、久子的旧宅邸的废墟。没有发现久子在草丛中等待,也没有看见久子写在钢筋水泥墙内侧的留言。然而,银平并不死心。就是在积雪的冬天,那儿的草已经枯萎了,他还是不时地前去察看,从没有停止过。可以说,这是一种可怕的力量吧。当春天的嫩草带着浅绿色重新繁盛起来的时候,银平又能在其中幽会久子了。

  不过,这是久子和恩田信子两个人。莫非久子打那以后为了追求银平,也时常到这儿来,走两岔而没有相遇吗?起初银平也很激动,后来他从久子惊愕的脸部表情明白了,她全然不是等候自己而是在这里同恩田相会。在昔日的秘密地点,同那个告密者恩田相会,究竟为什么呢?银平又不能轻率张嘴探问。

  恩田像要压住久子呼喊“老师”似的,使劲喊了同样的一声:“老师。”

  “玉木,你还同这样的人打交道吗?”银平低头望着恩田的头,用下巴额指了指。两个少女坐在一块尼龙包袱皮上。

  “桃井老师,今天是久子的毕业典礼呐。”恩田抬头瞪了银平一眼,用类似宣言的口吻说。

  “啊,毕业典礼?……是吗。”银平不觉附和了一声。

  “老师,从那以后,我一天也没上过学校。”久子申诉地说。

  “哦,是吗。”

  银平突然感到胸口一阵颤动。也许是顾忌仇敌恩田,也许是暴露出教师的本性,他不由自主地说:

  “不上学也能毕业啊。”

  “有理事长的赏识,当然能毕业罗。”恩田回答。这对久子来说,不知是好意还是恶意。

  “恩田,你是个高材生,我请你住口!”银平又向久子问道:“理事长在毕业典礼上致贺辞了吗?”

  “致贺辞了。”

  “我已经不给有田老人写演说稿了。今天的贺辞,同以前的风格不同吗?”

  “很简短。”

  “你们两人在说些什么呢?你们两人的关系不见得没话可说的吧?”恩田说。

  “如果你不在,积压在我们心头的话,倾吐也倾吐不尽呢。但是,我再也不敢让奸细听见,吃那份苦头了。你有话对玉木说,你就快点说完吧。”

  “我不是奸细。我只不过想从不纯洁的人手中保护王木罢了。多亏我的信,玉木才可以转校,她虽然没有上学却能免遭先生的毒害。我认为玉木是个很值得爱护的人。不管先生怎样惩罚我,我都要同先生斗争。玉木你憎恨先生吧。”

  “好,瞧我治治你,不快点逃跑可危险啊。”

  “我不离开玉木。我是在这里相会的。请先生回去吧。”

  “你在充当监督侍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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