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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子用噙满泪水的眼睛尖利地瞪了一眼银平,沉默不响了。

  “玉木,令尊战后事业成功,真了不起啊。我虽不是恩田,可我也想听你详谈一次啊。”

  银平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却显然带着强迫的口气。那样一座宅邸,如果是战后买的话,就难免会让人怀疑多半是靠所谓黑市买卖的不正当手段或犯罪行为弄来的钱。银平向久子町了一句,企图堵住她的嘴,使他自己跟踪久子的行为正当化。

  不过,银平想到发生昨天的事情以后,久子今天仍来上自己的课,想到她把脚气药带来,又写了题为《老师给我的印象》的作文……那就不必担忧了。银平再次确认了自己昨夜的推理。另外,银平之所以像神志不清的酩酊醉汉或梦游般的地跟踪久子,是因为被久子的魁力所牵萦。久子已经将自己的魅力倾注在银平的身上。久子昨天被跟踪,说不定她已意识到自己的魅力了吧。毋宁说,她暗自沾沾自喜呢。银平被这不可思议的少女弄得神魂颠倒了。

  银平觉得,给久子施加压力应到此适可而止,他便抬起头来,只见恩田信子站在走廊的尽头,盯视着自己。

  “你的好友担心,等待着你呐。那么……”银平放开了久子。久子打银平面前走过,向恩田那边跑去,那副样子不像是个少女。她远离银平,垂头丧气,仿佛越走越慢了。

  三四天后,银平向久子致谢说:

  “那药真灵。多亏你的药,全好了。”

  “是吗。”久子十分快活,脸颊染上红潮,浮现出可爱的酒窝。

  事情不止于久子可爱,她和银平之间的关系被恩田信子揭发,学校甚至把银平革职了。

  此后,又过了几个春秋,银平如今在轻井泽的土耳其澡堂里,一边让澡堂女按摩腹部,一边浮想久子的父亲在那宏伟壮观的洋房里,坐在豪华的安乐椅上,用手揪脚皮的姿态。

  “唔,有脚气的人,大概不能洗上土耳其澡吧。被蒸汽一熏,痒得可受不了。”银平说着轻蔑地一笑。

  “有脚气的人会来这儿洗澡吗?”

  “难说。”澡堂女不打算正面回答。

  “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是脚气。那是过着奢侈生活,脚柔嫩的人才长的呢。高贵的脚,却生长着卑贱的病菌。人生就是这么回事。像我们这双猿猴般的脚,脚皮又硬又厚,即使培植,也是生长不出来的。”银平嘴上说着,心里想,澡堂女白皙的手正在按摩自己那双丑陋的脚心,潮乎乎地黏在上面离不开似的。

  “这是连脚气都讨厌的一双脚呐。”

  银平皱了皱眉头。此刻格外舒适,为什么要对这漂亮的澡堂女谈及脚气的事呢?难道非说不可吗?那时候,肯定是对久子撒了谎。

  在久子家门前,银平说出了自己为长脚气所懊恼,打听了治脚气的药名,这是急中生智,信口撒了个谎。三四天后,他向她致谢说:“脚气全好了”,也是在继续撒谎。银平并没长什么脚气。上作文课时他说了“没有经验”,这倒是真的。久子给他的药,他全给扔掉了。他对野鸡说自己闹脚气弄得筋疲力尽,这依然是心血来潮,接着上次的谎言撒的谎。撒过一次谎,开口就是谎言。如同银平跟踪女子一样,谎言也总跟在银平的后头。罪恶恐怕也是这样的吧。犯过一次罪,罪恶总跟在后头,让你重犯。恶习也是如此。尾随一次女子,这毛病又让银平再次跟踪女子了。就好像脚气病那样顽固。不断传染,决不根绝。今年夏天的脚气,暂时治好了,明年夏天还会长出来。

  “我没长脚气吧。我不知道什么是脚气。”银平脱口而出,仿佛是在申诉自己。哪有人会用肮脏的脚气,去比喻跟踪女人的高尚的战栗和恍惚呢。莫非是撒过一次谎,谎言又让银平这样联想吗?但是,在久子家门前,急中生智,信口撒谎生了脚气,这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脚长得丑陋,有点自卑感呢。眼下银平的头脑里忽地掠过了这一闪念。这么说来,跟踪女子,也是这双脚干出来的,难道还是跟丑陋有关吗?想起来了,银平惊愕不已。莫非是肉体部分的丑陋憧憬美而哀泣?丑陋的脚追逐美女,难道是天国的神意吗?

  澡堂女从银平的膝头一直摩拿到小腿。她背向着银平。也就是说,银平的脚当然是完全置于澡堂女的眼皮底下。

  “好,行了。”银平有点着慌。他将长长的脚趾关节往里弯曲,收缩起来。

  澡堂女用美妙的声音说:

  “给您修剪脚趾甲好吗?”

  “脚趾甲……啊,脚的趾甲……给我修剪脚趾甲吗?”银平想要掩饰自己的狼狈样子。“长得相当吧。”

  澡堂女用手掌贴在银平的脚心上,以她柔软的手把猿猴般弄弯了的脚趾舒直,一边说:

  “是长点儿……”

  澡堂女修剪趾甲又轻巧又细心。

  “你长呆在这儿就好喽。”银平说。他想通了,听任澡堂女摆布他的脚趾了。“想看你的时候,到这儿来就可以了。想让你按摩,只要指定号码就行了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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