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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随着房间渐渐昏暗,整面墙上的大镜子,反而显得格外清晰,映出了铃子的舞姿,犹如水中的鱼。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铃子翩翩起舞,没有听见。留声机还在鸣响。

  门轻轻打开。铃子也没有留意到有人进来观看她的舞蹈,而且已经观看了好一阵子了。

  响起了嘎达嘎达拄拐杖走过来的声音。正在作阿拉伯舞舞姿的铃子,不禁一惊,旋即停住了舞步。

  “唉哟,南条?是南条啊!”铃子跑了过去,差点儿摔倒在地。

  “你回来了,到底还是回来了。”

  “你是铃子吧?”

  “我太高兴啦……

  “几乎认不出来了,你跳得很好啊。”

  “噢,你回来了。不过,你太无情啦!太无情啦!”铃子摇晃着南条的身体,然而当她触模到拐杖的时候,突然又将手缩了回去。

  “唉哟,怎么啦,你受伤了?”

  “师傅呢?”

  “受伤了?站着行吗?”

  “不要紧。师傅呢?”

  “我在问你呐,这是怎么回事?”

  铃子胆怯地把椅子搬了过来。

  “我们到横滨接你去了。可是怎么也没找到你。真伤心啊。”

  “我躲在舱房里啦。”

  “躲?”铃子脸色煞白,直勾勾地盯着南条:“原来你在呀?我们那样敲门,你竟……原来你在呀,你真是个可怕的人。那时师傅也跟我们在一起。”

  “师傅呢?”

  “出去了。体打算怎样向师傅道歉呢?你太过分啦。”

  “所以,我才来告辞的嘛。”

  “告辞?”

  铃子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南条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就是忘了歌唱的金丝雀。正如你看到的,我已经再不能跳舞了。”

  铃子久久说不出话来。

  “见不到师博,心情反而不觉得难受。铃子你可以替我向师傅好好道歉吗?对师傅说南条没有自杀而回国来,就算万幸了。”

  天色越来越黑了。

  “对不起,我……”铃子脱口而出,就像水滴嘀嗒一声掉下来似的。说着,眼泪簌簌地滚了出来。她仿佛在呼唤远方的亲人,自言自语地说道:

  “不能跳也好,不能跳也好啊。”

  这话兴许是渗进了南条的内心深处,他沉默了。

  “我盼啊,盼啊,一直盼望着你回来,我就是在盼望中长大的啊。”

  “可是,对师傅,或是对你来说,我已经变成了一个毫无用处的人啦。”

  “不,我需要你,我是需要你的呀。”

  “我能对你有什么用呢?我能做什么呢?”

  “能!就算什么也不能,却有一样可以做。”

  “你是说爱吗?”南条结结巴巴地说:“可是,是啊,你我所能做到的,已经顶多是一同自杀了。”

  “死了也好。”

  铃子畅哭起来了。

  “请不要哭。这里还有一个人更凄惨,欲哭也不能哭啊。”说着,南条从椅子上站起来,“你本来不是那样爱动感情的嘛。”

  “你又嫉妒又羡慕,我十分了解你渴望着爱情。”

  “天黑了。让我看看令人怀念的排练场,我就该回去了。”

  南条伸手去摸自己还熟悉的电灯开关,电灯刚一拧亮,他不禁愕然失色。

  他的目光猛地落在墙上挂着的星枝的照片上。那虽是一张半身剧照,但他一眼就认出是她。

  “那个疯子。”南条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然后若无其事地凝望着照片说:“是个美人儿啊。她也是师妹吗?”

  “是啊。她叫友田星枝。前些日子,师傅为我和她举办了双人舞表演会。星枝也到横滨去迎接你哩。”铃子说着,揩了揩泪珠。

  南条环视了一遍并排挂在墙上的照片说:

  “看样子子弟相当多嘛。研究所的情况怎么样?”

  “日子不好过啊。亏你还问到这些事。让你去留洋的时候,把这座房子拿去作抵押,你忘了?!后来给你寄的生活费也何尝不是……”

  “这我知道。”

  “师母已经去世了,你知道吗?”

  “知道了。她比我亲生母亲还要疼爱我。”

  “打那以后,师傅不知怎的,身体一下子衰弱下来了。”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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