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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女人的噩梦

  千加子从很早以前就盼着能在惠子的床上睡觉。

  现在,她洗完了澡,口里哼着法国流行歌曲,笑着对直子说:

  “从今天晚上起我就睡你旁边了。”

  说完,她就来到了惠子的床旁。

  不过,直子却把自己的寝具安排在不同寻常的宫子旁边。

  直子从小就和惠子睡在一个房间。母亲被千加子这个小闺女一直垄断着。

  “在榻榻米上睡,多新鲜啊,特别舒展,就像出门旅行似的。”

  宫子把被子拉到眼睛处,身子伸得直直的,一动不动。直子从母亲的睡姿上也能感受到母亲的严厉。

  从很早以前,母亲似乎就有着深深的难以消除的内心苦痛。想起来,这也确实可能。母亲的不幸大概正是来自她的年轻。

  仔细想想,父亲是父亲,母亲是母亲,他们分别都属于不同的家庭。女儿们从来没有通过母亲感受到父亲的爱,也从来没有通过父亲享受到母亲的情。自幼至今,女儿们从来没有对此产生过任何怀疑。

  在别人眼里,父亲是平和的,母亲是温柔的。对此,女儿们也不曾怀疑过。

  可是,当直子想到父亲是如何看待姐姐和英夫的婚事时,她又确实琢磨不透。

  给美丽的惠子提亲并不是第一次。不过,这次的婚事在直子看来,似乎更多的是母亲看中了英夫,母亲极为希望英夫能与惠子结合。可以说,全家人都是按照母亲的愿望被动地行事。

  按说,今天晚上母亲应该是最高兴的,可是,她却和父亲争执起来。也许这是因为英夫家很有钱,使得母亲过度操心所致吧。

  “要是那样的话,一切都过去了,也就不会……”想到这儿,直子的心绪也稍许平定了些。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宫子的被子里传来了轻轻的鼾声。除此之外,直子听到的只有静静的雨声。

  直子一会儿睁开眼一会儿又闭上眼,怎么也睡不着。她闭上眼时,眼前就会出现光介的目光。他的那双眼睛究竟看到了人生的什么,为什么会是那种神情呢?

  直子翻了个身,试图躲开光介的目光。

  宫子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

  “……不……不”

  宫子的声音显得十分痛苦。

  直子赶快打开了枕旁的灯,摇了摇母亲。

  “做梦呢。你在做梦呢。妈。”

  “啊,吓坏我了。”

  “您做噩梦了?”

  “最近太累了,一睡着就做噩梦。真讨厌。”

  宫子皱着眉头,显得十分可怜地说。

  “关上灯吧。”

  “什么梦,那么可怕?”

  母亲背过身去,没有回答。

  “我说了谁的名字没有?”

  “谁的名字?”

  母亲没有回答,静静地躺着。

  直子想,母亲大概睡着了。她也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直子平静的呼吸散发着青春的芬芳,透露着深深的安宁。

  从梦中惊醒后,宫子久久难以入睡。中年女人的噩梦是难以向自己的女儿启齿的。现在,这丑恶的梦仍残留在宫子酸痛的肉体中。她害怕睡着后又会梦到那一切。但是,在她那清醒的脑海里,那一切却仍然执拗地浮现出来。

  “惠子是不是也放心地睡着了。惠子的睡眠已经和直子不同了。”

  宫子感到吃惊,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

  宫子刚才做的梦,使她不能不想到在新婚旅宿中的惠子。

  “惠子,原谅我吧。”

  宫子用手臂紧紧搂住自己的胸部,伏在床上。枕头压得她有些喘不上气来。泪水从她的眼眶流淌出来。

  刚才宫子在梦中和英夫搂抱在了一起。而且,这个男人就是今天刚刚和女儿结婚的人。

  如果不是直子在身旁睡觉,宫子真想站起来放声大吼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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