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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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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羡来平时想弄什么女人,古鄙无不丧尽廉耻,竭力帮衬,所以五年来但羡来都引他为同道,而车行老板也对他不大客气,没有想到古鄙胸中积着多少怨恨,把所受的羞辱都记在那里。帮办懂得金钱对自己比对谁都重要,也知道自己比奈穆尔镇上所有的布尔乔亚都高强,很想挣一份家业,仗着跟但羡来有交情,把当地三个缺分买一个下来:或是治安裁判所的书记职位,或是随便哪个书办的事务所,或是迪奥尼斯的事务所。因此尽管车行老板把他呼来喝去,米诺雷-勒弗罗太太把他不当人看,他始终耐着性子忍受,在但羡来身边做一个不要脸的小丑。两年以来,但羡来假期终了时丢下的情妇,都由他接收。古鄙可以说是端整了大菜给别人享受,自己只拾些残羹冷饭。 “我要是老头儿的侄子,哪怕上帝要和我平分遗产,老头儿也不会答应,”帮办说着,露出一口又少,又黑,又吓人的牙齿,狞笑了一下。 那时,治安裁判所的书记玛森-勒弗罗,走到他女人身边来,还带着奈穆尔的稽征员的妻子克勒米耶太太。玛森-勒弗罗在小镇上的布尔乔亚里头是最贪心的一个,脸长得跟鞑靼人一样:小圆眼睛好比两颗山楂果,脑门扁平,短短的鬈发,油腻的皮色,一对大耳朵没有耳朵边,嘴唇薄得看不见,胡子很少。他跟放印子钱的人一样外貌温和,心地狠毒,行事都有一定的原则。说话象失音的人。总之,要把他描写完全,只消知道他不雇用下手,所里的判决书都是派大女儿和妻子送达的。 克勒米耶太太是个胖子,头发的颜色象淡黄又不象淡黄,满面雀斑,衣服都紧贴在身上,平时交结迪奥尼斯太太;大家认为她有学问,因为她会看看小说。这位末等金融家的太太,自命为高雅大方,极有才情。她等着老叔的遗产,好让自己有点儿气派,把客厅装饰起来,接待镇上的布尔乔亚;因为丈夫不肯替她买卡赛尔保险灯,镂版画,和她在公证人太太府上看到的一些无聊东西。她最怕古鄙;因为她常常失言,被古鄙拿去到处宣扬。有一天,迪奥尼斯太太说不知道用什么药水洗牙齿好。 她却回答说:“干吗不用奥比阿呢?”①米诺雷老医生所有的旁系亲属,那时差不多全到了广场上;他们为之惊慌不已的那件事,谁都感觉到意义重大,连一般来自四乡,拿着大红雨伞,穿得花花绿绿,逢时过节走在路上别有风光的男男女女,也一齐把眼睛钉着米诺雷的承继人。在介乎乡村与城市之间的镇上,凡是不去望弥撒的人,都留在广场上谈生意经。按照奈穆尔的习惯,弥撤祭的时间便是每周一次的交易所时间,散处在几里以内的居民往往在这时集会。因此,乡下人卖给城里的粮食和替城里人做工,都有个一定的价钱。 ①迪奥尼斯太太问的是刷牙用的药水或牙膏,奥比阿却是一种滋补牙齿的糖浆,供人服用的。 车行老板问古鄙:“那么你处在这地位又怎么办?” “我要使他少不了我,觉得我跟空气一般重要。你们就是不会应付嚜!遗产跟美人儿一样需要小心侍候,稍一疏忽,这两样都会溜之大吉的。要是我的东家娘在这儿,一定会觉得我这个譬喻再贴切没有。” 治安裁判所的书记玛森回答道:“可是,刚才邦格朗先生还叫我不用操心呢。” 古鄙笑道:“噢!这句话可有好几种说法。我很想听听你那个刁钻的法官怎么说的。倘若事情没希望了,倘若我跟他一样是你们老叔家的常客,知道大势已去,我也会告诉你:——不用操心!” 古鄙说到最后一句,笑的模样儿非常滑稽,意义又很明显,使那些承继人疑心玛森是受了法官的骗。矮胖的稽征员,正如所有的稽征员一样平庸,也象一个聪明的妻子所希望的那么无用,对他的共同承继人玛森吆喝道:“哼,我早跟你说的!” 口是心非的人总以为别人也口是心非的:玛森气冲冲的把治安法官瞅了一眼,法官正在教堂附近跟他从前的老主顾杜·鲁弗尔侯爵谈天。 “要是我知道的话!……”玛森说。 古鄙有心挑拨玛森,教他报复,便说:“鲁弗尔侯爵有好几桩官司在身上,连逮捕状也下来了,邦格朗此刻正在替他出主意;你不妨从中阻挠,教他帮不了忙。可是对你那上司得陪着小心,老头儿狡猾得很,在你们老叔前面说话一定有些力量,还能拦着他不把全部财产捐给教会呢。” “算啦罢!我们吃不到这块肉也不见得就会饿死,”米诺雷-勒弗罗说着,旋开他那个硕大无朋的鼻烟壶。 “不过也休想靠此过活了,”古鄙这句话教两个女的打了一个寒噤。她们念头比丈夫转得更快,以为丧失这笔钱等于衣食成了问题,因为她们多少年来只想派遗产的用场,把生活过得舒服一些。古鄙却接着说:“可是咱们要替但羡来接风,还是痛喝几杯香槟酒,把这件小小的失意事儿忘了罢;老头儿,你说是不是?”他拍拍大胖老板的肚子,惟恐人家忘了,不叫他一块儿吃饭。 故事没讲下去以前,也许一般认真的读者希望先看到一张承继人的名单;为了解三位家长或者他们的太太,跟忽然信了教的老人有什么亲属关系,那张名单原是少不了的。而内地人家血统的交错,也是一个颇能发人深思的题目。 奈穆尔镇上只有三、四家不知名的小贵族,姓波唐杜埃的算是有声望的一家。他们来往的只限于在四乡有田产或古堡的,例如圣朗日那块上好产业的主人德·哀格勒蒙,还有田地都抵押光了,一般布尔乔亚都眼巴巴的等着并吞他产业的杜·鲁弗尔侯爵。住在镇上的贵族是没有财产的。德·波唐杜埃太太的全部家私,只有一处岁入四千七百法郎的田庄和镇上一所屋子。跟这个微不足道的圣日耳曼区相对抗的,有十来家富户,都是从前的磨坊主人,或是退休的商人,总之是个小型的布尔乔亚阶级;在他们之下就是一般零售商,贫民和乡下人了。这些布尔乔亚,象在瑞士的郡县和许多别的小地方一样,都发源于几个当地人的家庭,祖上也许还是高卢人;他们控制了一个地方,逐渐蔓延,几乎把所有的居民都变做了亲戚。路易十一的朝代,平民已经把外号变做本姓,有几个并且和封建的姓氏混合了;那时奈穆尔的布尔乔亚共有米诺雷,玛森,勒弗罗和克勒米耶四姓。到路易十三治下,这四个姓已经化出玛森-克勒米耶,勒弗罗-玛森,玛森-米诺雷,米诺雷-米诺雷,克勒米耶-勒弗罗,勒弗罗-米诺雷-玛森,玛森-勒弗罗,米诺雷-玛森,玛森-玛森,克勒米耶-玛森……这些姓氏再加上“小辈”和“长房”一类的称号,或者叫做克勒米耶-弗朗索瓦,勒弗罗-雅克,冉-米诺雷等等。①倘若平民阶级有天需要谱系学者的话,便是昂赛末神甫复生,②也要被这些姓氏搅昏头的。四份人家由于通婚和后嗣关系,变出许多万花筒式的姓氏,越来越复杂。编纂《哥达年鉴》的本笃会教士,研究日耳曼贵族错杂的家谱,下的功夫固然极精密,但遇到奈穆尔布尔乔亚的世系表,恐怕也不容易应付了。 ①法国习惯,两姓结亲以后,尤其在女方的母家没有男承继人的情形之下,往往把两家的姓氏合在一处,作为夫婿的姓氏。数代后倘支系繁多,则又把名字夹在姓中以为识别。 ②昂赛末神甫为十六世纪有名的系谱学者,有《法兰西王室世系及年谱》一书行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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