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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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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下。”我吻了吻她的眼睛,说道。 这一声许诺倒吓了她一跳,她挣脱我的双臂,靠到一棵树上。过了片刻,她急匆匆往回走,一路头也没有回。我跟在后面,听见她哭泣和祈祷。到了草坪,我拉起她的手,恭恭敬敬地吻了吻。我的温顺态度出乎她的意料,也确实感动了她。 “终究是属于你的!”我对她说,“我爱你,就像从前姨母爱你那样。” 她浑身一抖,猛地紧紧握住我的手。 “看我一眼,”我对她说,“还用原来的目光看我一眼!以身相委的那个女人,”我感到心灵被她投来的一瞥照得通亮,便高声说道,“她所献出的生命与心灵,远不如我这会儿得到的。亨利埃特,你是我最爱的人,是我惟一爱的人。” “我一定活下去!”她对我说道,“您也改好吧。” 这一眼就抹掉了阿拉贝尔的挖苦话所造成的印象。正如我向您描述的,我受这两种不可调和的恋情摆布,轮番感受它们的影响。我同时爱上一个天使和一个恶魔;两个女子都同样花容月貌,一个具备全部美德,一个包藏所有罪恶;我们因为憎恨自身的瑕疵而戕害美德,也出于私心而向罪恶挑战。我沿着林荫路走去,不时地回首,只见德·莫尔索夫人靠在一棵树上,身边的孩子挥着手帕;我心中墓地一阵自豪,觉得自己主宰了两个绝色女子的命运,以截然不同的身份成为这两位超凡女子的光荣,认为自己激起了她们的一片痴情。哪个失去我也要殒命。请相信,我这瞬间的自鸣得意,受到了双重的惩罚!不知道我着了什么魔,要在阿拉贝尔身边等待时机,期望一旦亨利埃特陷入绝境,或者一旦伯爵去世,她就会投向我,因为她始终爱我:她的狠心、她的眼泪、她的内疚、她的基督徒式的隐忍,无不是感情的令人信服的流露;无论在她心中还是在我心中,这种感情都不可磨灭。在景色幽美的林荫路上一边漫步,一边这样异想天开,我俨然是个五十岁的人,全然忘记了自己才二十五岁。经过一闪念,从三十岁便进入六十岁,恐怕青年男子比女子更容易些吧?尽管我一口气就吹走了这些邪念,可是老实说,它们仍在纠缠我!也许它们的原则在杜伊勒里宫,在国王华丽的书房里。谁抵挡得了路易十八腐蚀童贞的思想;他说人到了成年才有真正的情欲,因为,只有当人感到力不从心,每次行乐都仿佛是赌徒的最后一个赌注的时候,情欲才是甜美而狂热的。我走到林荫路的尽头,回身一望,只见只身孤影,亨利埃特还站在那儿!我又沿原路回去,向她最后一次道别;我眼里噙着悔罪的泪水,但向她隐瞒了流泪的原因。真诚的眼泪,不知不觉献给了那些永远逝去的美好爱情,那些童贞的激情,那些不再复生的生命之花;因为,男子后来进入成年,就不再给予,只想接受了,他在情人身上爱的是他自己;然而在年轻的时候,他是在内心深处爱他情人;到后来,我们要把我们的爱好,也许还把我们的恶习传染给爱我们的女子;然而人世之初,爱我们的女子会迫使我们接受她的美德与廉耻心;她嫣然一笑就能使我们从善,她以身作则教我们忠诚。没有自己的亨利埃特的人,多么不幸啊!没有结识过某个杜德莱夫人的人,又是多么不幸啊!如果他们结了婚,前者也许会被自己的情妇抛弃,而后者也难保住自己的妻子。然而,能找到一身兼此二美的人,该有多么幸运啊!娜塔莉,您所爱的男子该有多么幸福啊! 回到巴黎,阿拉贝尔和我更加如胶似漆;不知不觉中,我们很快就都违反了我用以约束自己的礼仪常规;倘若我一直恪守,上流社会往往会宽谅杜德莱夫人所处的暧昧地位。上流社会人物都喜欢窥透表面关系,然后一旦了解内中秘密,便认为这种关系是正常的了。不得不出入交际场的情侣,企图推倒沙龙规则树起的屏障,不肯一丝不苟地遵守习尚所规定的全部礼仪,总是大大失策。问题不在于别人,主要在于他们自己。保持距离,表面上恭恭敬敬,逢场作戏,讳莫如深,幸福爱情的这一整套战略,使我们的有闲生活繁忙起来,不断刺激我们的欲望,并保证我们的心不因习以为常而松懈。然而,初恋的主要特点是毫无节制,采伐自己的森林没有规划,而是把树木全部砍光;这也是青年人的通病。阿拉贝尔可不接受这些市民意识,过去是为了讨我欢心,她才对其屈从;她想在全巴黎败坏我的名誉,以便把我变成她的Sposo①,犹如刽子手事先就标明受刑的人,以便据为己有。因此,她不满足于这种艳情关系,认为别人没有抓住证据,只能遮着扇子小声议论,于是使出了妖媚的手段,把我拴在她的住所里。她干了一件冒失事,公开暴露这种关系,却又乐不可支,我见了怎能不相信她的爱情?我一旦耽迷在不正当结合的温柔乡里,发现自己的生活同亨利埃特的思想和嘱咐截然相反,心中不禁痛苦万分,便在一种疯狂状态中打发日子,就像一个预感大限已到的肺病患者,忌讳别人询问他呼吸的声音。我有一块心病,只要反省起来,就感到疼痛;一种报复心理使我产生种种念头,可我又不敢仔细掂量。我给亨利埃特写信,描述了这种精神病症,也给她造成无限的苦痛。“付出这么多的宝贵东西,但愿您至少得到了幸福!”在我收到的惟一复信中,她这样写道。亲爱的娜塔莉,幸福是绝对的,不允许对比。最初的狂恋过后,我自然要比较这两位女子,她们的差异我还没有探究过。的确,任何巨大的激情都会沉重地压抑我们的性格,挫钝其棱角,填平构成我们优缺点的那些习惯的沟沟坎坎;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个情人相处既久,各自的精神面貌的特征又会重新显露出来;于是,他们开始相互评价,感到了性格对热恋的反作用,彼此也就产生了抵晤,这正是离异的前奏。浅薄的人就是以此为依据,指责人心朝三暮四。我进入了这个阶段。我不再像以往那么迷恋,可以说开始剖析我的乐趣。我进行的审查也许是无意的,但却损害了杜德莱夫人。 ①意大利文:合法丈夫。正确写法应为Spos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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