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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即使我不爱她,太太,”他答道,“就我的处境而言,她对于我是世上唯一的女子了。”

  格拉斯兰太太急急转过身,一直走到栗树林下,好象被触痛了。护林人以为她犯了小性,不敢跟过去。韦萝妮克在那儿待了将近一刻钟,似乎在观赏风景。从那儿,她瞥见激流所经的峡谷那一侧的大片森林,此时河中无水,布满石头,如同一条大沟,夹在从属于蒙泰涅克遍植树木的群山和另一片连绵的山岗之间,山岗互相平行,十分陡峭,寸草不生,山顶只有几株发育不良的树木。另一片岗峦上生长着几株枫树,一些模样怪难看的刺柏和欧石南,它是毗邻庄园的产业,属科雷兹省。一条林间小路蜿蜒于高低不平的谷地间,将蒙泰涅克县和两块地产隔开。植物难以成活的背阴面象道围墙,支撑着这条长山坡另一侧的大部分树林,干旱的山坡与法拉贝什的房子坐落的山坡形成强烈的对比。一边,崎岖不平,奇形怪状;另一边,形态优雅,起伏有致;一边,贫瘠的土地被横卧的大石块和光秃的岩石压住,冷漠无声地纹丝不动;另一边,深浅不一的绿树,此刻大多掉了叶子,但是颜色不同的挺秀树干从地面的每个皱褶直插云天,枝条随风摇曳。更耐寒的树木,如橡树、榆树、山毛榉、栗树,枝头依然挂着黄色、青铜色或淡紫色的树叶。

  朝蒙泰涅克方向,山谷大大加宽,两道山坡呈巨大的马蹄铁形,韦萝妮克走去倚在一棵树上,从那儿望见条条小山谷排列得如同圆形剧场的阶梯座位,树梢好似剧场的观众,一层压着一层。这片美丽的景物当时在她园林的后身,此后便归入园中。朝法拉贝什茅屋这一边,山谷越来越窄,最后变成百尺来宽的山口。

  格拉斯兰太太两眼无意识地游移于这片景物之上,它的美丽很快把她唤回到现实中来,她又朝房子走去,父子俩默默地站在房前,并不想弄明白女主人为何古怪地离开。她察看了房子,虽说是茅草顶,但建造的讲究超出预料,大概自纳瓦兰人不再关心这块地产以后便被弃置不用。狩猎没有了,护林队也没有了。虽然这房子一百多年来无人居住,但墙壁很结实:爬满了常春藤和攀援植物。法拉贝什获准在此居住后,请人给屋顶铺了茅草,自己给堂屋铺上石板,并搬来了全部家具。韦萝妮克走了进去,瞥见两张农家用的床,一口胡桃木大衣橱,一只面包箱,一个食橱,一张桌子,三把椅子,食橱架上有几只褐色陶土大盘,最后还有居家生活必不可少的用具。壁炉上方挂着两枝枪和两个小猎袋。父亲为孩子做的一大堆东西令韦萝妮克深受感动:一艘军舰,一只小艇,一只木雕茶杯,一个做工精美的木盒,一只草编小匣,一个精致的耶稣受难十字架和一串漂亮的念珠。念珠用李子核制成,每一面有个精雕细刻的人头:耶稣基督,十二门徒,圣母,施洗者圣约翰,圣约瑟,圣安娜,两位玛德莱娜。

  “我做这些是为了让孩子在冬季漫长的夜晚有点消遣,”他抱歉似的说。

  房前种着茉莉,贴墙的高茎玫瑰给二楼的窗户点缀上鲜花,二楼无人居住,法拉贝什用来储藏食品;他养了鸡、鸭、两头猪;他只买面包、盐、白糖和一些调味品。他和儿子都不喝酒。

  “我听到的有关您的一切情况和我的亲眼所见,”格拉斯兰太太临了对法拉贝什说,“使我对您很关心,这种关心不会只停留在口头上。”

  “我看得出这是博内先生的意思,”法拉贝什用感人的语气嚷道。

  “您错了,神甫先生还什么也没对我说,也许成就一切的是偶然,是上帝。”

  “对,太太,是上帝!只有上帝能为我这样不幸的人创造奇迹。”

  “如果说您过去遭遇过不幸,”格拉斯兰太太说,她出于女性的体贴周到,压低了声音,以免孩子听见,这使法拉贝什大为感动,“您的悔过,您的表现和神甫先生的尊重,使您有资格享受幸福。我作了必要的安排,以便完成格拉斯兰先生计划在城堡近旁创办的大农庄的建设工程;您将是我的佃户,将有机会发挥您的能力,您的积极性,并给您儿子派个工作。我答应您,利摩日的检察长将知道您是谁,辱没人格、妨碍您生活的放逐条件将会取消。”

  听到这话,法拉贝什跪倒在地,渺茫的希望一朝实现仿佛使他遭了雷击;他吻着格拉斯兰太太的骑装下摆,吻着她的脚。邦雅曼看见父亲眼中的泪水,不知其故地啜泣起来。

  “起来,法拉贝什,”格拉斯兰太太说,“您不知道我答应为您做这些事有多么自然。这些绿树是不是您种的?”她指着对面那座贫瘠干旱的山岗脚下几株云杉和一些北方松、枞树和落叶松说道。

  “是的,太太。”

  “那边的土好一些?”

  “流水常年侵蚀这些岩石,给您留下一点疏松的土;我利用了这些土,因为道路下面的那一段峡谷是您的。这条路是分界线。”

  “长峡谷的谷底有很多水吗?”

  “噢!太太,”法拉贝什嚷道,“再过几天,多雨的时节一到,也许您能从城堡听见激流的轰鸣!不过,什么也比不上融雪时的景象。雪水从位于蒙泰涅克后面的那几部分森林中,沿着背靠您的花园和园林所在的那座山的几条大斜坡倾泻而下;总之,这些山岗的水全部流进峡谷,形成一股洪流。对您万幸的是,树木留住泥土,水从树叶上滑过,这些树叶到秋天象油布一样光滑;如其不然,这个小山谷的谷底就会加高,不过山坡也很陡,我不知道拖带的泥土是否留得住。”

  “水往哪儿流?”变得聚精会神的格拉斯兰太太问道。

  法拉贝什指了指似乎封住房下小山谷的峡谷说:“水流到利穆赞和科雷兹省之间的白垩质高原,在绿水洼里滞留好几个月,慢慢地渗进土层。这块长不了庄稼、有碍健康的平原无人居住。牲口也不愿吃这些咸水中长的灯心草和芦苇。这片辽阔的荒原,面积也许有三千阿尔邦,是三个市镇的公产;但与蒙泰涅克平原一样无法加以利用。在您那儿,石子堆里还有点沙子和泥土;荒原上却是清一色的凝灰岩。”

  “您派人去牵马吧,我要亲自去看看这一切。”

  邦雅曼听了格拉斯兰太太的指点,动身去莫里斯停留的地方。

  “听说您熟悉这一带最细微的特点,”格拉斯兰太太又道,“请您给我讲讲为什么我的森林面朝蒙泰涅克平原的几条山坡上,雨水和雪水都没有汇成河或湍急的小溪注入平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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