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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既然大家都赚了,那么谁又亏了呢?”斐诺问。

  “这便是故事的尾声。”毕西沃说,“哀格勒蒙侯爵和博德诺把存款换成股票,几个月后便分得了假股息,尝到了甜头,因此他们便抱住股票不放(我以他们为例,别人的情况是一样的)。他们的本金增加了百分之三。他们对纽沁根大唱赞歌,就在有人怀疑纽沁根会停止支付时,他们也为他辩护。戈德弗鲁瓦终于和意中人伊索尔完了婚,并且获得十万法郎矿山股票。婚礼那天,纽沁根在家里举办了一场舞会,其规模之大超过人们的想象。但斐纳赠给新娘一串美丽的红宝石项链。伊索尔翩翩起舞,这回不是作为姑娘而是以幸福的少妇的身分跳舞了。小巧的男爵夫人看上去越发象阿尔卑斯山的牧羊女。《你可曾在巴塞罗那见过?》中的女人玛尔维娜从杜·蒂耶嘴里听到冷冰冰的劝告,叫她嫁给德罗什。德罗什受到纽沁根和拉斯蒂涅的鼓励,准备商谈一下婚姻中的实际问题,可是一听说陪嫁用矿山股票代替,他便中断了谈话,又回到玛蒂法家。然而到了觅午街,律师又碰到了该死的运河股票,那是羊腿子拒付现金,硬塞给玛蒂法的。你们看,德罗什在他希望得到的两笔陪嫁上都撞上了纽沁根的耙子。没过多久,大难就临头了。克拉帕龙公司生意做得太大,资金发生梗阻,尽管买卖依旧兴隆,却停止兑现利息和支付股息。祸不单行,一八二七年偏偏又是个多事之秋。到了一八二九年,克拉帕龙名声太臭,继续当两位巨人的傀儡已经不合适,终于从基座上栽下来。股票从一千二百五十法郎跌到四百法郎,尽管实际上可以值到六百法郎。纽沁根自然洞悉股票的实际价格,于是他又买进。小巧的阿尔德里热男爵夫人早已卖掉了矿山股票,因为一分一厘的股息也拿不到。基于同样的理由,戈德弗鲁瓦也卖掉了老婆的股票。他和男爵夫人一样,把矿山股票换成了克拉帕龙公司股票。可是他们债台高筑,因此又不得不在行市最低时把克拉帕龙公司的股票卖掉。他们原有七十万法郎,现在只剩下二十三万了。他们清理了账目,剩下的钱小心谨慎地照七十五法郎的价格买了三厘公债。戈德弗鲁瓦过去是那么快活,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现在却背上了一个愚蠢的不能忍受逆境的老婆,结婚刚到半年,他就发现心爱的女人是个傻瓜。更有甚者,他必须负担一个吃不上面包还总惦着梳妆打份的丈母娘;为了生活,两个家庭不得不合在一起过。戈德弗鲁瓦思量在财政部谋一个薪俸一千埃居的职位,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去央告几个已经冷淡下来的老关系为他活动。朋友么?……到温泉去休养了。亲戚么?……万分惊异,口中应道:‘你是怎么搞的,亲爱的,不过交给我好了!可怜的孩子!’可是一刻钟以后便把这事抛到了脑后。博德诺的职位还是靠纽沁根和旺德奈斯的关系才弄到的。这几位又可敬又可怜的人如今搬到了塔博尔山街,住在一幢楼房加层上面的四楼上。阿道菲斯第四代明珠玛尔维娜现在两手空空,她给人教钢琴课,以免成为妹夫的负担。她又黑,又高,又瘦,又干,俨然是从帕萨拉卡①家里逃出来的木乃伊,在巴黎满街乱跑。一八三〇年,博德诺丢了官,夫人又为他添了第四个宝贝。主人家有八口,仆人有两口(维尔特和妻子!),而钱呢,一年八千利勿尔。如今矿山股票的利息相当可观,一千法郎股票就有一千法郎的入息。是拉斯蒂涅和纽沁根夫人买进了戈德弗鲁瓦和男爵夫人的矿山股票。七月革命后,纽沁根被封为法兰西贵族院议员,荣获荣誉勋位勋章。尽管从一八三〇以后他没有再进行清理,然而据说他现在已拥有一千六百万到一千八百万法郎的财富。他对七月敕令②看得很准,因此他花掉全部资金,在三厘公债跌到四十五法郎时大胆买进,他向朝廷表示他这样做是出于一片忠心,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串通杜·蒂耶,吞没了菲利浦·勃里杜这个大怪物的三百万法郎!不久前,男爵到布洛涅森林去,路上经过里沃利街,他看见阿尔德里热男爵夫人正在街廊下。小老太婆戴着绿面粉红里的帽子,穿着花裙子,披着纱布,总之,她永远象,而且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象阿尔卑斯山的牧羊女,因为她过去不明白家境何以殷实,现在也不明白何以会穷困潦倒。她斜倚着可怜的玛尔维娜,就英勇献身而言,玛尔维娜是堪称楷模的。玛尔维娜看上去象是老妈妈,而男爵夫人反倒象是年轻的女儿。维尔特跟在她们后面,手里抓着伞。‘则(这)就丝(是)那些我无法叫她们发财的笨炭(蛋)。’男爵对同他一块散步的库安泰先生说,这位先生是一位阁员,‘党派之争已经过去,你再给可怜的博德诺安排个位置吧。’由于纽沁根的关照,博德诺回到了财政部。阿尔德里热一家对纽沁根感恩戴德,把他看作大英雄,因为他每次举办舞会都忘不了邀请阿尔卑斯山的牧羊女和两位千金。纽沁根是怎样三次有计划地神不知鬼不觉地盗窃公众的财富,而且尽管他不愿意,却叫公众发了财的,世界上谁也说不清。对谁来说,他都是无可指责的。倘若有人说金融界是经常发生杀人越货的地方,那是最恶毒的诽谤。票据诚然看涨看跌,证券价格诚然有增有减,然而这样的潮起潮落是自然的,是大气运动的结果,并且和月亮的作用有关。伟大的阿拉戈③不曾对这个重要现象提出科学的理论,这实在是罪过。从这一切无非得出一条关于金钱的真理,这条真理在任何一本书中都未见记载……”

  ①帕萨拉卡,法国考古学家。

  ②七月敕令,一八三〇年七月法王查理十世颁布的敕令,内容有封闭报纸,解散议会,改变选举法等,敕令引起资产阶级的强烈不满,成为七月革命的导火线。

  ③阿拉戈(1786—1853),法国天文学家和物理学家。

  “什么真理?”

  “债务人比债权人更强大。”

  “哈!”勃龙代说,“要我看,我们刚才讲的这许多都可以借用孟德斯鸠概括《法意》的一句话来说明。”

  “什么话?”斐诺问。

  “法律是蜘蛛网,大苍蝇穿网而过,小苍蝇落于网中。”

  “那你说怎么办?”斐诺问勃龙代。

  “我主张专制政府,只有这样的政府才能镇压思想反对法律的一切活动。是的,专制能够帮助法制拯救人民,因为宽恕的权利是单方面的:国王可以特赦一个招摇撞骗的破落户,但对受骗上当的人却没有任何帮助。法制毁掉了现代社会。”

  “应该把这些告诉选民!”毕西沃说。

  “已经有人这样做了。”

  “谁?”

  “时间。德·莱昂大主教①说得好:倘若自由是古老的,那么王政是永恒的。一切思想健全的民族都会以这种或那种方式回到君主政体。”

  ①指圣波尔·德·莱昂的主教德·拉马尔什,他曾在一七九一年拒绝接受规定由公民推举教士、主教、大主教的《教士公民组织法》。

  “听,隔壁有人。”斐诺说,他听见我们走出房间。

  “隔墙总是有耳的。”毕西沃说,他大概醉了。

  一八三七年十一月于巴黎

  [罗芃/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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