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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十 刑事案子

  前按察使代办的远亲,当地一位推事的儿子卢斯托-普兰金和住在大街下段的高代儿子,一边往上奔一边说:

  “玛克斯遭人暗算了!……救人啊!”

  可是一条狗都不叫,居民怕夜里的恶作剧,也没有一个起床。两个团员赶到,玛克斯已经昏迷。只能去叫醒高代的老子。玛克斯认出行凶的是法里奥,但早上五点醒过来看见身边围着好几个人,又觉得自己的伤并不凶险,忽然想利用这件凶杀案,便装着哭声说道:

  “我看见一双眼睛和一张脸,好象就是那该死的画家!……”

  卢斯托-普兰金听着,马上回去找他做预审推事的父亲。

  科涅老头和高代儿子,另外又叫醒两个人,把玛克斯放在一张床垫上,下面缚着两根棍子抬回去;科涅特和高代老子在旁跟着。高代医生定要玛克斯睡上床才肯动手。等库斯基起来开门的当口,抬送的人朝奥勋的大门望了望,看见女佣人在门口扫地。在老人家里,正如多数外省人家一样,老早就开门的。因为玛克斯说过的话引起疑心,高代老子便招呼格丽特:

  “格丽特,勃里杜先生是不是还睡着?”

  她道:“噢!他四点半就出门了,在房里踱了一夜,不知为什么。”

  这两句天真的回答叫人听着毛骨悚然,有的叽叽咕咕,有的大呼小叫;格丽特也跟着过来,她本想看看送到鲁杰家来的是什么东西。

  “哼!你们的画家做的好事!”有人对她说。

  一伙人进了屋子,格丽特站在门外愣住了。她看见玛克斯躺在床垫上,衬衫上全是血,好象快死的样子。

  约瑟夫心上排遣不开,整夜烦躁的原因,艺术家们都猜想得到:他在伊苏屯的布尔乔亚嘴里成了话柄;一心想做一个光明正大的汉子,做一个本分的艺术家,偏偏被人当作扒儿手!他恨不得生了翅膀飞回巴黎,拿舅舅的画扔在玛克斯前面,要是能这样,他连牺牲自己的作品都愿意。遇上了强盗,倒反被指为强盗!……真是笑话奇谈!因此他一清早奔到通往蒂沃利去的林荫道,发泄一下胸中的郁闷。这无辜的青年为了安慰自己,正在暗暗发誓永远不再到伊苏屯来,玛克斯却替他预备好一场奇耻大辱,伤害这个敏感的人。高代老子看过伤口的深浅,发见刀子幸好戳着一只小皮夹,望旁边偏了过去,但仍旧留下一片血肉模糊的伤。高代跟所有的外省医生一样,尤其是外科医生,有心自命不凡,表示情形还不能保险。他替狡猾的军人包扎完毕,出来把他的意见通知搅水女人,鲁杰,库斯基和韦迪。搅水女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回到她亲爱的玛克斯身边;库斯基和韦迪跑出去告诉门外的闲人,说少校差不多没有救了。这个消息又招来两百多闲人,拥在圣约翰广场和两条纳雷特街上。

  玛克斯对搅水女人说:“我只消躺个把月就好了,我也知道是谁干的事。可是咱们要借此机会赶走巴黎人。我已经向人说过好象认出那个画家;你只当我快死了,想法叫人逮捕约瑟夫·勃里杜,让他坐两天牢。我看准那个做娘的性格,一定带着画家往巴黎拔脚就跑。这样,就不用担心有什么教士来进攻咱们的老糊涂了。”

  弗洛尔·勃拉齐埃下楼去,发觉群众的情绪正好让她挑拨,便淌眼抹泪,抽抽噎噎的诉说,脸相那么怕人的画家,上一天为了从鲁杰老头手里骗去的画,和玛克斯大吵过一场。

  “那个强盗,看他那副嘴脸就不是个好东西,他想害死了玛克斯,得舅舅的家当。他以为兄弟倒不如外甥来得亲!玛克斯的确是鲁杰医生的儿子,老人临死之前跟我说的……”

  有一个逍遥团团员说:“啊!他想临走下一记毒手,明明是预先算计好的,他今天要动身了。”

  另外一个说:“玛克斯在伊苏屯一个冤家都没有。”

  搅水女人道:“况且玛克斯认出是那个画画的。”

  有人嚷道:“他在哪儿呢,该死的巴黎人?……把他找来!……”

  有人回答:“找来么?……天才亮,他就走出了奥勋先生的屋子。”

  一个逍遥团团员立刻奔去找穆伊隆先生。人越来越多,声势汹汹,东一堆西一堆塞满了整条大纳雷特。还有几批站在圣约翰教堂前面。小纳雷特尽头,维拉特城门那儿,也围着一大帮人。圣约翰广场的上段下段变得水泄不通,仿佛排着迎神赛会的队伍。卢斯托-普兰金先生,穆伊隆先生,警察局局长,宪兵队队长,宪兵队队附以及两个跟随的宪兵,好不容易才走到圣约翰广场!他们穿过人丛,听见两边的叫喊,知道大众对巴黎人是怎么样的情绪。可见约瑟夫虽则受了冤枉,各方面的形势的确对他不利。

  几个官儿和玛克斯谈过话,穆伊隆先生派警察局长和宪兵队附,带着一名宪兵去察勘检察官所谓犯罪的现场。然后,穆伊隆先生和卢斯托-普兰金先生由宪兵队长陪着,从鲁杰家到奥勋家来。两个宪兵守着奥勋家的大门,另外两名把守花园的围墙。街上的人不断增加。所有的居民拥在大街上闹成一片。

  格丽特早已慌慌张张冲进主人卧房,说道:

  “先生,不好了,人家要来抢东西了!……城里造反啦!玛克桑斯先生被人暗杀,快断气了……说是约瑟夫先生干的事!”

  奥勋先生急忙穿好衣服下楼;一看群众象发疯一般,马上缩进来锁上大门。他问过格丽特,知道约瑟夫烦燥了一夜,清早出去没有回来;他吃了一惊,跑到奥勋太太房里。奥勋太太才被外面的声音吵醒,丈夫告诉她可怕的消息,说不管消息是真是假,反正把全个伊苏屯的人引到圣约翰广场来了。

  奥勋太太道:“没有问题,事情跟约瑟夫是不相干的!”

  “不过在证明他不相干以前,人家会闯进来抢东西的呀,”

  奥勋先生说着,脸色发白,因为他地窖里藏着金子。

  “阿伽特怎么样了?”

  “她还睡得人事不知呢!”

  奥勋太太道:“那还好;但愿她等事情弄明白了再醒。这样的打击,小可怜儿是吃不消的!”

  可是阿伽特也醒了,没有完全穿好衣服就下楼,因为问过格丽特,看她吞吞吐吐,越发心慌意乱。奥勋太太面无人色,含着眼泪,在堂屋里和丈夫站在一扇窗子底下,见了阿伽特就说:

  “孩子,勇敢一些!这是上帝磨炼我们。人家指控约瑟夫……”

  “指控什么?……”

  “说他做了一件他决不会做的坏事,”奥勋太太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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