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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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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丽特回答说:“他们一家都把搅水女人叫做太太。她本来把堂屋和所有鲁杰先生的东西弄得不象样子,从昨天起,屋子跟玛克桑斯先生没来以前一个样了,金光灿亮,连面孔都照得出来。韦迪告诉我,库斯基今天早上五点骑着马出去,九点钟带回许多菜。晚饭讲究得不得了,赛过请布尔日的总主教。大大小小的瓶儿罐儿都搬出来了,摆满一厨房。老头儿样样事情要人回报,他说:——我要好好的款待一下外甥。——看样子鲁杰一家看着信很高兴……太太亲自对我说的……噢!她那副装扮啊!……真是难画难描!从来没见过这样漂亮的!一副独粒钻的耳环子,韦迪说每颗要值到三千法郎;还有镂空花边!手上戴着戒指,腕上戴着手镯,赛过教堂里放圣物的百宝箱;衣衫的绸料子象祭坛上的桌围一样好看!……她还对我说:——先生因为他妹妹脾气这样随和,快活极了。我希望能好好款待她,尽尽我们的礼数。但愿我们接待她儿子的场面使得她对我们另眼相看……先生心里急煎煎的只想见他的外甥。——太太脚上穿着小小的黑缎鞋,还有那双丝袜……哎啊,说不出有多么好看!上面好象有花儿,还有象镂空花边似的小眼儿,连粉红的肉都看得见。一句话:她装扮得象神仙一般!胸前束着一条小小的围裙,真漂亮,韦迪说光是这条围裙就抵到我们两年工钱……” 艺术家笑道:“那么去的客人也得打扮一下喽。” 等格丽特出去了,老太太问:“喂,奥勋先生,你在想什么啊?……” 奥勋太太指着丈夫叫干女儿看:他胳膊搁在椅子的靠手上,两手捧着脑袋,正想得出神。 老人说:“你们的对手好厉害呢!”又望着约瑟夫道:“小伙子,凭你这点儿聪明决计斗不过玛克桑斯·吉莱那样一个老江湖。我再嘱咐你也没用,你临时照样会做出傻事来;不过今天晚上你至少应该把看到的,听到的,还有你自己的行动,统统讲给我听。好吧!……只有靠上帝保佑了!想法单独见你舅舅。倘若你用尽心思而做不到,那也多少透露出他们的计划;倘有机会单独和舅舅谈话,当然不让人听见喽……就得逗他说出他的处境,你要知道他日子并不好过,同时你也该替母亲说话……” 四点钟,约瑟夫跨过那分隔奥勋和鲁杰两家的土峡;圣约翰广场好比给人散步的走道,种着可怜巴巴的白杨,一共有二百法尺长,和大纳雷特一样阔。外甥上门,库斯基穿着雪亮的靴子,黑呢长裤,白背心,黑衣服,走在前面通报。堂屋里已经摆好席面。约瑟夫一眼就认出舅舅,过去拥抱他,又向弗洛尔和玛克桑斯行了礼。 画家高高兴兴的说:“亲爱的舅舅,从我出世到现在,咱们没有见过面;可是迟一步见面总比不见面好。” 老人呆呆的望着外甥,说道:“朋友,欢迎,欢迎。” 约瑟夫逞着艺术家的兴致对弗洛尔说:“太太,今天早上我已经羡慕舅舅有福气,能天天欣赏你。” “她真美,是不是?”老头儿暗淡的眼睛差不多有了光彩。 “有资格当画家的模特儿。” 弗洛尔拿胳膊碰了碰鲁杰,鲁杰便道:“外甥,这一位是玛克桑斯·吉莱先生,和你哥哥一样在禁卫军里替皇帝当过差。” 约瑟夫站起来弯了弯腰。 玛克桑斯说:“大概令兄是属于龙骑兵营,我是步兵营的。” 弗洛尔说:“不管马上马下,反正是性命相搏!” 约瑟夫打量玛克斯,和玛克斯打量约瑟夫一样仔细。玛克斯的穿扮完全是当年一般漂亮哥儿的款式,衣服是巴黎做的。一条天蓝呢长裤,褶裥很阔,一双脚只露出带着踢马刺的靴尖。刻花金钮扣的白背心紧紧裹着他的腰,背后系着带子代替腰带。钮子一直扣到颈围的背心勾勒出他开阔的胸脯;黑缎子的衣领使他不能不昂着头,显出一副军人气派。窄腰身的黑大氅裁剪非常合式,扁薄的表在背心口袋里略微露出一点,金链条吊在外面。他把勃雷盖①新近发明的所谓蚱蜢式的钥匙拿在手里拈来拈去玩弄。 ①勃雷盖(1747—1823),旅居巴黎的著名瑞士钟表匠,有许多发明创造。 “这汉子长得挺不错,”约瑟夫心上想;他用画家的眼光欣赏那精神饱满的脸,威武的神态,还有玛克斯象他贵族父亲的一双清秀的灰色眼睛。“舅舅准是个厌物,俏婆娘不免找点儿补偿。一望而知他们过着三角式的生活!” 这时巴吕什和弗朗索瓦来了。 弗洛尔问约瑟夫:“你还没有看过伊苏屯的塔么?晚饭还得等一个钟点,愿不愿意散散步,让我们带你去瞧瞧本地的名胜?……” “好吧,”艺术家回答,他完全不觉得散步有什么害处。 弗洛尔上楼去戴帽子,手套,开司米披肩。约瑟夫忽然看见图画,象中了妖法似的霍地站了起来。 他瞧着首先引起他注意的一幅,说道:“唷!舅舅,你还收藏画呢!” 老头儿回答:“是的,那是台戈安家传下来的。大革命时期,他们在贝里的教堂和修道院里买下一些破东西。” 约瑟夫不听他的,只顾把画一幅一幅欣赏过来,嘴里嚷着: “妙极了!……噢!这才叫作品……这一幅也不错!……哎哟,越来越精采了,竟象看尼柯莱的快活剧一样①……” ①尼柯莱(1728—1796)在巴黎创办了一家戏院,经营有方,场无虚席。一七九二年戏院正式命名为快活剧院。为招揽观众,尼柯莱想出这句后来家喻户晓的广告。——原编者注。 玛克桑斯道:“还有很大的七八幅放在阁楼上,因为框子好才留下的。” 艺术家道:“咱们瞧瞧去!” 玛克桑斯把他带上阁楼。 约瑟夫回到楼下兴奋极了。玛克斯在搅水女人耳边说了一句,搅水女人立即拉鲁杰到窗洞底下轻轻说话,但有心让约瑟夫听见。 她道:“你外甥是画家,你放着这些画反正没用,还是送给他吧,表示你的好意。” 约瑟夫正瞧着一幅阿尔巴纳出神,老头儿叫弗洛尔扶着走过来,说道:“听说,听说你是画家……” 约瑟夫道:“还不过是个拉班呢。” 弗洛尔问:“什么叫做拉班?” 约瑟夫道:“就是学徒。” 冉-雅克道:“倘若这些画对你的行业有用,我就送给你……可是不带框子。框子是金漆的,样子也好玩;我可以装上……” 约瑟夫好不快活,叫道:“嗨,舅舅,我照原来的尺寸替你把画临下来,你的框子可以装我的临画。” 弗洛尔道:“那要花费你时间,画布,颜料……你还得花一笔钱……喂,鲁杰老头,我看你还是送外甥一百法郎一张临画,这儿二十七幅……阁楼上大概还有十一幅,尺寸挺大,应该加倍送钱……一共作四千法郎吧……——是吗,你舅舅既然留下框子,就应当送你四千法郎临画费。你将来还得自己配新框子,听说框子比画值钱,上面有金子呢!……”弗洛尔摇着老头儿的胳膊说:“喂,先生,怎么样?……外甥拿你四千法郎替你把旧画换上新画,价钱不贵啊……”她又咬着鲁杰耳朵说:“这样送他四千法郎,不露一点痕迹,我觉得他并不十分精明……” “好吧,外甥,你替我临画,我送你四千法郎……” 老实的约瑟夫道:“不,不,送了画再加四千法郎,太多了;因为你知道,原画是值钱的呢……” 弗洛尔道:“哎!你收下吧,傻瓜!既然是你舅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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