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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怪不得他要我搞一批货去印度呢!”赛里泽叫起来,“但是,可惜他已叫我把所有的钱买了公债。我们已欠了杜·蒂耶公司的差额。我是过一天算一天呢。”

  “您应该及时脱身啊!”

  “啊!我要是早点知道就好了!”赛里泽大声说,“我的发财梦落空了……”

  “跟您最后说一句话,行吗?……”巴尔凯说,“务必守口如瓶!……您是能做到的。可是,说到忠诚,恐怕没有那么有把握了。我们后会有期,我会让您发财的。”

  卡洛斯在这个卑鄙的灵魂中撒下了一线希望,这希望将使那个人对此事长期保持缄默。接着,卡洛斯仍然扮成巴尔凯,去见一个他能依靠的执达吏,委托他取得对艾丝苔的最后判决权。

  “一定会付钱的,”他对执达吏说,“这是一件关系到名誉的事,我们只想按规定办事。”巴尔凯叫一个商事诉讼代理人代表艾丝苔小姐在商业法庭上出庭,以便使判决自相矛盾。他请执达吏温和行事。执达吏便将所有诉讼文件放入封套,亲自来泰布街查封家具。他在那里受到欧罗巴的接待。查封一旦宣布,艾丝苔便公开成了欠债三十多万法朗的人,这已是无可争辩了。卡洛斯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多少新花样。这种假债务的滑稽戏经常在巴黎上演,巴黎有“副”高布赛克和“副”吉戈奈们把自己出借,用作“文字游戏,”取得一笔赚头,用这种无耻的花样寻开心。一切都在笑谈中实施,包括杀人。人们就这样去勒索固执地不给钱的父母或吝啬的情人,他们面对这种无可争辩的必要性或所谓名誉问题,也就照办了。马克西姆·德·特拉叶曾经常常用这种方法。这是老剧目中翻新的喜剧。只是卡洛斯·埃雷拉想拯救自己的道袍的名誉和吕西安的名誉,使用了一套没有任何危险的伪造票据。这种事情出现很多,以致司法部门如今对此也有点无动于衷了。据说在王宫市场附近还开了一家假票据交易所,在那里,你付三法郎就能得到一个签名。

  这十万埃居准备用作守候卧室的门。卡洛斯着手解决这个问题前,决心先叫德·纽沁根先生别外再付十万法郎。经过情形是这样:

  根据卡洛斯的吩咐,亚细亚打扮成熟知那个陌生女郎的老太婆,来到堕入情网的男爵面前。迄今为止,风俗画家画了许多男高利贷者的形象,但是人们却忘了女高利贷者:今天的极为奇特的人物“财源夫人”。她被体面地称为“服饰脂粉商”。她有两家商店,一家在神庙街,另一家在纳弗一圣马克街,两家都由她手下一些女人经管。凶狠的亚细亚可以扮演这个角色。“你穿上德·圣埃斯泰弗夫人的衣服吧!”卡洛斯对她说,他想看看亚细亚穿上这衣服的模样。

  ﹡财源夫人,是法国作家让一弗朗索瓦·雷尼亚尔(一六五五—一七〇九)的《赌徒》中的一个人物。

  这位假媒人来了,穿着锦花缎连衣裙,那是某个被查封的客厅中摘下来的窗帘做成的。她披着一条卖不出去的破旧开司米披巾,这种披巾只能在这些女人肩背上度过它们的最后时日。她戴一个细布绉领,花边华丽,但已经磨损;还戴一顶十分难看的帽子,一双爱尔兰皮革的皮鞋,脚上的肥肉从鞋沿鼓出来,就像黑色丝绸做成的垫圈。

  “还有我的腰带扣呢!”她让人观看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金银饰物,说。她那厨娘的肚子似乎不爱接受这一扣子。“嘿嘿,瞧瞧我的风度!可是,我的腰身……叫我显得多么难看!哦,努里松太太胆子真大,给我穿这么一身!”

  “首先,要显出柔情蜜意的样子,”卡洛斯对她说,“要小心翼翼,像母猫那样精心提防,特别要使男爵因使用警察而感到羞愧,而你在警察面前不要显出发抖的样子。最后你用若明若暗的话实实在在地让他知道:你不相信世界上有哪一家警察会知道那个美人在什么地方。千万不要露出马脚……当男爵可以让你敲着他的肚子减他‘老色鬼’时,你要显得更加狂妄,厚着脸皮叫他听从你的安排。”

  纽沁根受到警告:如果他再搞一点点侦探,他就再也见不到这个媒人了。他秘密地步行去交易所的途中,拐到纳弗一圣马克街的一个简陋的中二层住房中去见亚细亚。那些堕入情网的百万富翁在这些泥泞的小路上,不知走过多少次,又怀着何等狂喜的心情,这只有巴黎街道上的铺路石才清楚。德·圣埃斯泰弗夫人让男爵时而满怀希望,时而又悲观失望。男爵难以忍受,要“不惜一切代价”获悉那位不知名的女郎的全部情况……

  这时候,执达吏正在行动。由于没有遇到艾丝苔的任何抵抗,他的进展十分顺利。他按规定期限行动,连二十四小时也没有浪费。

  吕西安由他的谋士引导,到圣日耳曼的艾丝苔幽禁处看过她五六次。这位狠毒的谋士认为这些会面很有必要,可以防止艾丝苔萎靡不振,因为艾丝苔的美貌已经被当作一种资本。在离开守林人屋子时,他把吕西安和可怜的妓女带到一条荒凉的小路边,那里可以望见巴黎,而别人不能听到他们的谈话。三个人在初升的阳光下,面对由塞纳河流水、蒙马特高地、巴黎、圣德尼组成的一种世界上最壮丽的景观,坐到一段被砍倒的杨树上。

  “孩子们,”卡洛斯说,“你们梦一般美妙的生活结束了。你,我们的小姑娘,你再也见不到日西安了,或者,如果你见到他时,你应该说是在五年前只与他相识过几天。”

  “这么说,我的死期来到了!”她说,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哎!你已经病了五年,”埃雷拉继续说,“设想你得肺病死了,没有用哀歌来打扰我们。然而,你看到你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我们走吧,吕西安,你去收获十四行诗吧!”他指着离他们几步远的一块田野对吕西安说。

  ﹡暗指吕西安的诗集《雏菊》。

  吕西安向艾丝苔投去一束乞怜的目光。这是那种软弱、贪婪、心中充满柔情而性格极其早怯的男子特有的目光。作为回答,艾丝苔向他点点头,那意思是说;“我将听听刽子手怎么说,以便了解我应该怎样将自己的脑袋置于刀斧之下,这样我就有勇气从容去死了。”这动作是那样优雅,同时又那样令人恐惧,诗人不禁掉下了眼泪。艾丝苔向他跑过去,将他搂住,舔干他的泪水,对他说:“放心吧!”这是用手势,用眼睛,用颠狂的声音说出的一句话。

  卡洛斯开始说明吕西安艰险的处境,他在格朗利厄公馆的地位,如果获得成功,他将有多么美好的前程,所以艾丝苔必须为他的这一锦绣前程作出自我牺牲。他说得清清楚楚,毫不含糊,常常用一些非常确切而可怕的字眼。

  “应该怎么办?”她发狂似地喊道。

  “一切听从我的安排。”卡洛斯说,“你有什么可抱怨的呢?要为你创造一个美好的前途,这全看你自己了。你即将像你那些占代朋友杜莉亚、弗洛丽娜、玛丽艾特以及瓦诺布尔夫人一样,成为一个腰缠万贯,但并不为你喜爱的男人的情妇。一旦我们的事情办成,我们的这位堕入情网的男人将有足够的钱使你过得幸福……”

  “幸福!……”她向天空抬起眼睛说。

  “你过了四年的天堂生活,”他继续说,“难道不能靠这样的回忆继续生活吗?……”

  “我听从您的安排。”她回答说,一边抹去眼角上的泪水,“其余的事,您不用担心了!您曾经说过,我的爱情是一种致命的病症。”

  “我还没有说完呢。”卡洛斯接着说,“你必须保持自己的美貌。你二十二岁半,由于获得了幸福,你处在美貌的顶峰。总之,你要重新成为‘电鳐’。要变得调皮,狡猾,大手大脚地花钱,对于我交给你的那个百万富翁,不要有任何怜悯心。你听我说!……这个人是大交易所的诈骗犯,他对很多人毫不留情,他搜括孤儿寡母的钱财养肥自己,你就是这种人的复仇女神!……亚细亚将用出租马车来接你,今天晚上你就返回巴黎。如果你引起别人怀疑四年来你跟吕西安的关系,那就等于向吕西安头上开一枪。人们问你这些日子去干什么了,你就回答说,有个嫉妒心很重的英国人带你去旅行了。你过去编瞎话很机灵,把这机灵劲儿再拿出来吧!……”

  你曾否见过美丽的风筝,那装饰着金纸,飞翔在空中的童年时代的蝴蝶王?……孩子们一时忘了风筝的线,一个过路人将它割断了,用中学生的话说,天空生气了,风筝便疾速地掉落下来。艾丝苔听到卡洛斯的话,就是这种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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