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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真想吃夜宵,”吕西安为了摆脱越聚越多的这伙人的纠缠,便对勃隆代说,“我看在一个老朋友面前,你倒不必用这种夸大其辞和隐晦曲折的手法,把他当作一个傻瓜。明天晚上,咱们在鲁万蒂埃饭馆见!”他看见一位女子走过来便匆匆地说了这几句,迎着那女子奔过去。

  “啊!啊!啊!”比西沃用三种音调叫道,带着逗乐的神气,并流露出他已经认出合西安奔去迎接的那个假面人,“这种事值得弄明白。”

  他于是尾随着这漂亮的一对,接着又跑到他们前头,用犀利的目光打量他们,然后又折回来。那些羡慕吕西安,急切想知道他的好运从何而来的人,对他的做法十分赞赏。

  “朋友们,你们早就知道德·鲁邦普雷先生交上的好运,”比西沃对他们说,“这就是德·吕卜尔克斯旧日的那只老鼠。”

  这些“老鼠”的奢侈生活是一种邪恶,现在人们已经忘记,但在本世纪初却是司空见惯的。“老鼠”这个词已经过时,它是指一个十到十一岁的孩子,在某个剧院,特别是巴黎歌剧院,当不说话的配角,那些鲜廉寡耻的人教唆其堕落和干下流勾当。一只“老鼠”就是地狱里的年轻侍从,是一名顽皮的女孩子,她开的一切玩笑都是可以被原谅的。“老鼠”能咬各种东西,对她必须严加提防,就像提防危险的动物一样。她给生活带来某种快乐,就像从前喜剧中斯卡潘、斯加纳雷尔、弗隆坦那类人物一样。一只“老鼠”很贵重,既不能使人得到荣誉,也不能得到利益和享乐。“老鼠”已经完全过时,复辟以前风流雅士的这一内幕生活的详情,如今只有极少人知道,要不是几位作家抓住它当作新鲜题材大做文章的话。

  ﹡这些都是莫里哀喜剧中的人物,聪明伶俐,会捉弄人。
  ﹡指十八世纪法国资产阶级革命后波旁王朝复辟。


  “怎么、吕西安他得到了科拉莉,又把她折磨死,现在又要把‘电鳐’从我们手里夺走吗?”勃隆代说。

  ﹡电鳐,一种热带和亚热带近海鱼类,能发电御敌或捕食,此处指妓女艾丝苔。 “电鳐”是她的绰号。

  那个又粗又壮的假面人听到这个名词,不禁哆嗦了一下。尽管他竭力克制自己,但还是被拉斯蒂涅克一眼看穿了。

  “这不可能!”斐诺回答说,“‘电负鳐’身无分文,纳当告诉我,她向弗洛丽娜借了一千法郎。”

  “啊!各位先生,各位先生!……”拉斯蒂涅克说,他试图维护吕西安,来驳斥如此令人难堪的指责。

  “那么,”韦尔努大声说,“科拉莉过去‘养活’的那个男人难道真的这么一本正经吗?……”

  “噢,这一千法郎啊,”比西沃说,“它向我证实了我们的朋友吕西安跟‘电鳐’在一起生活……”

  “文学、科学、艺术和政治的精华遭受了何等不可弥补的损失!”勃隆代说,“‘电鳐’是唯一具备漂亮的交际花品质的妓女,她没有受过教育,不会看书,也不会写字,可能听得懂我们的话。我们要给予这个时代一个阿丝帕西般漂亮的脸蛋,没有这些脸蛋,便没有伟大的时代。你们看,拉·杜巴里对十八世纪是多么相宜,尼依·德 ·郎克洛多么适合十七世纪,玛丽蓉·德·劳尔姆多么适合十六世纪,安帕丽亚多么适合十五世纪,弗洛拉对罗马共和国极为相宜!她成了它的继承人,并用继承的遗产还清了内债!设想一下要是没有莉迪,贺拉斯会怎么样呢?没有德莉,提布卢斯会怎么样呢?没有雷丝碧,卡图卢斯会怎么样呢?没有珊蒂,普罗佩提乌斯会怎么样呢?没有拉米,德梅特律斯会怎么样呢?谁造就了他们今日的荣光呢?”

  ①阿丝帕西,古希腊才貌双全的名妓,政治家佩里克勒斯的情妇。
  ②拉·杜巴里伯爵夫人(一七四三—一七九三),路易十五的宠姬的情妇,宫廷阴谋事件的中心人物。
  ③尼依·德·朗克洛(一六一六—一七〇六),法国名嫒,才貌双全,其沙龙文人雅士聚会场所。
  ④玛丽蓉·德·劳尔姆(一六一一—一六五〇),法国名妓,黎希留等好几位政界名人的情妇。
  ⑤安帕丽亚,十六世纪初的罗马名妓。
  ⑥弗洛拉,古罗马名妓,庞贝的情妇。
  ⑦贺拉斯(公元前六五一八),著名的古罗马诗人。主要作品有《颂诗》、《讽刺诗》、《诗艺》等。莉达是罗马名妓,贺拉斯的情妇。
  ⑧提布卢斯(约公元前五〇—一九),古罗马哀歌诗人,作品主要描述乡村生活。德莉是他钟情的女子。
  ⑨卡图卢斯(公元前八七—五四),古罗马“新诗人”中最伟大和富有创新精神的作家。雷丝碧是他崇拜的罗马贵妇。据说他的优秀作品是从他对雷丝碧的激情中汲取灵感。
  ⑩普罗佩提乌斯(公元前四七—一五),古罗马诗人。他从对珊蒂的爱情中激发创作灵感,写成四部哀歌集。
  ⑾德梅特律斯(公元前三三七一二八三),马其顿国王,雅典名妓拉米的情人。


  “勃隆代,在歌剧院观众休息室里谈论德梅特律斯,我觉得太带点儿《辩论报》的色彩了。”比西沃在他邻人的耳边说。

  “如果没有这些女王,恺撒们的帝国又该如何呢?”勃隆代毫不理会地继续说下去,拉伊丝罗多帕代表了希腊和埃及,而且所有这些女王都体现了她们生活时代的诗意。拿破仑没有这种诗意,因为他的那支大军的寡妇不过是一场粗俗的玩笑,而大革命倒不乏这种诗意,因为有塔利安夫人!现在的法国是看谁登上宝座,确实有一个宝座空着呢!我们大家齐心协力,就可以造出一个女王来。我呀,我可以给‘电鳐’,一个姨妈,因为她的母亲确确实实是死在不体面的地方;杜·蒂耶出钱给她买一座王宫;鲁斯托为她买一辆马车;拉斯蒂涅克出钱雇一些仆人;德·吕卜尔克斯提供一名厨师;斐诺买几顶帽子(斐诺听到这句直愣愣的俏皮话,不禁颤动了一下);韦尔努为她大肆吹捧一番;比西沃为她写文章。贵族们会来到我们这位尼依家中寻欢作乐,我们可以请一些艺术家到尼依家来,否则要写一些厉害的文章抨击他们。尼依二世会放肆鲁莽得极其出色,奢侈豪华得气势凌人,她会发表政见。人们在她家里阅读某些被禁止的戏剧杰作,必要时可以让人们故意上演。她不会是自由党,妓女基本上是拥护君主制的。啊!多么巨大的损失!她本该拥抱她的整个世纪,而她却与一个小青年相好!吕西安倒可以给她当一条猎狗!”

  ﹡好几个古希腊名妓都叫拉伊丝,其中最有名的是阿尔西比亚德的情妇。 
   ﹡罗多帕,公元前六世纪希腊名妓,传说她嫁了一个法老。
   ﹡指拿破仑与约瑟芬的关系毫无诗意。约瑟芬的前夫亚历山大·德·博阿尔奈子爵大革命时期被绞死,所以称为寡妇。
   ﹡塔利安夫人(一七七三—一八三五),大革命期间成为法国政治家塔利安的情妇和妻子,对塔利安颇有影响,在促使罗伯斯庇尔失败中起了决定作用。 ﹡斐诺的父亲是制帽商。


  “你指名道姓说出的那些女强人,没有一个在街上沾过泥水,”斐诺说,“而这只漂亮的‘老鼠’已经在污泥中打过滚了。”

  “就像松软沃土中的百合的种子,”韦尔努接过话头说,“她在那里变得更加美丽,在那里开了花。她的优势就是从这里得到的。难道不必经历各种生活就能创造出连接一切的欢笑和快乐吗?”

  “他说的一点不错。”鲁斯托说,在此之前他一直呆在一旁察颜观色,没有开口,“‘电鳐’知道怎么笑,也善于使别人笑。这是大作家和名演员的学问,是属于深入过所有社会底层的人。这个姑娘十八岁上就已经享受了最富裕的生活,领略了极端的贫困,接触了各阶层的男人。她手里似乎握着一根魔棒,对那些还有良心在从事政治或科学,文学或艺术的男人,她用这根魔棒将他们拼命压抑的炽烈的欲望激发起来。在巴黎,没有一个女子能像她那样对动物说:‘出来吧!……’动物于是离开它的洞穴,在极度兴奋中打滚。她叫你坐到餐桌上,让你吃得称心如意。她伺候你喝酒,吸烟。总之,这个女子就是拉伯雷歌颂的那种盐,那种盐撒到物质上,使物质获得了生命,孕育成极其美好的艺术境界:她的连衣裙展现出无比的华丽,她的手指及时显露出宝石,就像她的嘴唇及时发出微笑一样。她赋予一切事物适合时宜的灵性,她的隐语辛辣而有趣;她知道使用有声有色并有极强感染力的象声词的奥秘,她……”

  “你损失了连载长篇小说的一百个苏,”比西沃打断鲁斯托的话,说道,“‘电鳐’比这些都要好得多:你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当过她的情人,你们中间谁也不会说她曾经是你的情妇;她始终可以把你们捏在手心里,而你们却永远无法对她这样。你们强行打开她的门,目的只是求她帮忙……”

  “噢!她比一个屡屡得手的强盗头子更慷慨,比学校里最要好的同学更忠实。”勃隆代说,“人们可以把自己的钱袋和心中的秘密全都交给她。但是,我之所以选她当王后,是因为她具有波旁家族对失势的宠臣那样的冷漠。”

  “她如同她的母亲,要价太高。”德·吕卜尔克斯说,“据说那个荷兰美女侵吞了托兰多大主教的全部进款,弄得两个公证人倾家荡产……”

  ﹡莎拉·高布赛克,绰号荷兰美女,在一八三五年版的《高布赛克》中出现过,在《赛查·皮罗托盛衰记》中,她使公证人罗甘倾家荡产。
   ﹡托兰多:西班牙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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