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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吕西安对卢斯托说:“这个人姓斐诺倒也名副其实。①”

  ①与斐诺谐音的另一个字,意思是刁猾。

  “噢!这该死的家伙一定出头,”艾蒂安说,不管那正在关包厢门的精明角色听见不听见。

  经理道:“他吗?……将来准是百万富翁,到处有人尊重,说不定还有朋友……”

  吕西安道:“我的天哪!简直是强盗世界!你真的为这件事叫这个甜姐儿做说客吗?”他指着佛洛丽纳说。佛洛丽纳正在向他们飞眼风。

  卢斯托回答:“并且她准成功。你才不知道这些可爱的姑娘多忠心,多聪明呢。”

  经理接着说:“她们爱起人来,那种爱情简直没有穷尽,没有边际,把她们所有的缺点,过失,都抵销了。女演员的热情同她的环境是个极强烈的对比,所以更动人。”

  卢斯托说:“那好比在污泥之中找到一颗钻石,有资格镶在最尊严的王冠上。”

  经理说:“哎,不好了,柯拉莉在台上心不在焉。我们的朋友被柯拉莉看上了,他自己不觉得。她的花招儿使不出来了,已经忘了对答,两次揭示都没听见。先生,坐这边来。要是柯拉莉爱上了你,我叫人告诉她说你走了。”

  卢斯托说:“不!还是告诉她这位先生等会参加消夜,听凭她支配,那她就演得同马尔斯小姐①一样了。”

  ①马尔斯小姐,法国十九世纪有名的演员。

  经理走了。

  吕西安对卢斯托说:“朋友,斐诺花三万法郎买来的股份,你怎么下得了手,要佛洛丽纳小姐劝药材商拿出三万来买一半呢?”

  吕西安来不及说完理由,被卢斯托拦住了。

  “亲爱的孩子,你真是乡下佬!那药材商又不是人,不过是爱情送来的一口银箱!”

  “你的良心呢?”

  “朋友,良心这根棍子,我们用来专打别人,不打自己的。哎啊!你闹什么别扭啊?我等上两年的奇迹,你运气好,一天之中就碰上了,倒讲起手段来了!我只道你是聪明人,在这个社会里准会象闯江湖的知识分子一样,思想很洒脱;谁知你牵出良心问题,仿佛修女埋怨自己吃鸡子的时候动了贪欲……佛洛丽纳把事情办成了,我就是总编辑,按月有二百五十法郎收入,专跑大戏院,把一些歌舞剧院让给韦尔努,大街上这几家戏院交给你,你不是上了路吗?三法郎一栏稿费,你每天写一栏,一个月三十栏,便是九十法郎;还有六十法郎样书卖给巴贝;再向戏院按月要十张送票,一共四十张,卖给戏剧界的巴贝,收进四十法郎,做戏票买卖的人我自会替你介绍。这样你每月有两百法郎了。再帮衬一下斐诺,还能在他新买的周报上发表一篇一百法郎的稿子,如果你才能出众的话;因为那儿要正式署名,不比在小报上写稿好胡扯。那时你每月就有三百法郎。亲爱的朋友,便是一般真有才能的人,比如天天在弗利谷多铺子吃饭的可怜的阿泰兹,也要熬上十年才能挣到这个数目。凭你一支笔,一年稳收四千法郎;倘若再替书店写稿,还有别的进款。一个县长只拿三千法郎年俸,呆在县里不死不活。我不谈看白戏的乐趣,那是你很快就要厌倦的;可是四家戏院的后台让你自由进出。开头一二个月,不妨态度严厉,口角俏皮,人家便争着请你吃饭,和女戏子们一同玩儿;她们的情人都要来巴结你;你只有袋里空空如也,连三十铜子都掏不出,外边也没有饭局的时候,才上弗利谷多铺子。今天下午五点,你在卢森堡公园无聊得要死,明儿就有希望变做特权阶级,上百个统治法国舆论的人中间有你一个。要是我们的事情成功了,不出三天,你就能用三十句刻薄话,每天发表两三句,叫一个人坐立不安,过不了日子;你的吃喝玩乐全在你跑的几家戏院的女演员身上。你能把一出好戏打入冷宫,叫一出坏戏轰动巴黎。如果道里阿不肯印你的《长生菊》,也不送你一笔钱,你可以叫他低声下气的上你那儿,出两千法郎买去。只消你有才能,在三家不同的报纸上登出三篇稿子,拿道里阿的几笔大生意或者他打算畅销的一部书开刀,他要不爬上你的阁楼,象藤萝般缠着你不放才怪!还有你的小说,此刻个个出版商把你敷衍两句送走,将来他们会到你府上去排队,把道格罗老头只估四百法郎的原稿抬价抬到四千!这是当新闻记者的好处。因此我们不让新人接近报馆。要进新闻界,不但要有才能,还得运气好。没想到你跟你的好运闹别扭!……不是吗?咱们俩今天要不在弗利谷多铺子见面,你还得象阿泰兹那样在阁楼上呆三年,或者干脆饿死。等到阿泰兹象贝尔①一样博学,成了卢梭那样的大作家,我们早已挣了家业,能支配他的家业和声名了。那时斐诺当上议员,做了一家大报馆的老板,而我们也都称心如意了:不是进贵族院,便是背了债进圣佩拉日②。”

  “那时,斐诺把他的报纸卖给出价最高的部长,正如他此刻把吹捧的话卖给巴斯蒂安纳太太,阴损几句维吉妮小姐,告诉读者,巴斯蒂安纳的帽子比报上早先称赞过的维吉妮做的高明!”吕西安这么说着,想起他亲眼目睹的一件事。

  “朋友,你是个傻瓜,”卢斯托冷冷的回答。“三年以前,斐诺走在街上只有靴统,没有靴底,在塔巴尔饭庄吃十八铜子一顿的饭,为了挣十个法郎替人写商品的仿单;他的礼服怎么还能穿在身上,竟象圣灵感应的怀胎③一样,是个猜不透的秘密。如今斐诺有一份独资的小报,值到十万;有白送报费不要报纸的订户;除了正式的订报收入,还有他舅舅代抽的间接疑:这两项给斐诺两万法郎一年收入,天天吃着山珍海味的酒席,从上个月起有了自备马车;明儿又要当一份周报的经理,白到手六分之一股权,每月五百法郎薪水,还能揩油上千法郎稿费,人家尽义务写的文章,他叫股东们照样付钱。倘若斐诺答应给你五十法郎一页,④你第一个会高高兴兴替他白写三篇稿子。等你爬到差不多的地位,你再来衡量斐诺吧,一个人只能受同等地位的人衡量。如果你闭着眼睛跟你的帮口走,斐诺喝一声打,你就打,喝一声捧,你就捧,包你前途无量!你要报仇出气,只消和我说一句:卢斯托,揍死这家伙!咱们就在报上每天登一句两句,叫你的敌人或者朋友不得超生。你还能在周报上发表一篇长文章拿他再开一次刀。万一事情对你关系重大,而斐诺觉得少不了你的话,他会让你利用一家有一万到一万二订户的大报,把你的敌人一棍子打死。”

  ①贝尔(1647—1706),法国作家,写过一部百科辞典性质的《历史批评辞典》。
  ②一七九二至一八九九年间巴黎有名的债务监狱。
  ③基督教传说,圣母无玷而孕,受圣灵感应怀胎生下耶稣。
  ④指双折的一张,等于四面;法国人写稿很少用单张(即两面)的纸。


  吕西安听得入迷了,说道:“那么你认为佛洛丽纳一定能叫药材商做这笔交易了?”

  “当然罗。现在正是休息时间,我先去嘱咐她两句,事情今夜就好决定。经过我指点,佛洛丽纳除了她自己的聪明,还会把我的聪明一齐用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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