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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她对我很好:Indeirae①。”弗莱齐埃继续说,“我很努力,想把欠朋友的钱全还清,然后结婚;我需要案子,到处招揽;没有过多久,我一人承接的案子比其他同行的加起来还多。唉!这一下,我把芒特的诉讼代理人,包括公证人,甚至执达史,都得罪了。他们找我的碴子。您知道,太太,在我们这可怕的行当中,要想害一个人,是很容易办到的。他们发觉我在一件案子中接受了当事双方的诉讼代理委托,这事是有点轻率;可有的事情,在巴黎是允许的,比如诉讼代理人之间的互相帮助。可在芒特就行不通了。我给布约纳先生帮过类似的小忙,可他在同行的逼迫下,特别是在检察官的怂恿下,把我给出卖了……您瞧,我对您毫无隐瞒。这下可激起了公愤。我成了个无赖小人,他们把我说得比马拉还黑,逼我把事务所给卖了,从而失去了一切。我来到巴黎,想方设法要再办一个事务所,可我的身体给毁了,每天二十四小时没有两个小时是好的。今天,我只有一个愿望,一个很小很小的愿望。您有朝一日也许能当上掌玺大臣或首席院长的太太;我这个病怏怏的可怜虫,只想求个差事做做,平平安安地混日子,与人无争。我想在巴黎当个治安法官。对您和庭长先生来说,为我谋这么一个差事,是不会费事的,因为连现任的掌玺大臣恐怕都怕你们三分,巴不得为你们效劳……不,太太,还没有说完呢。”弗莱齐埃见庭长太太给他做了个手势,想要开口,便赶紧说道,“我有个朋友,他是一位老人的医生,庭长先生应该是那位老人的继承者。您瞧,我们谈到正事了……这位医生的合作是不可缺少的,他的情况跟我现在的处境一样,有才能,但没有运气!我从他那儿得知,你们的利益受到很大损害,因为就在我跟您谈话的这一刻,很可能一切都完了,可能立了一张遗嘱,剥夺了庭长先生的继承权……那位医生想当一个医院的主任医生,或是王家中学的医师;总之,您明白,他要在巴黎得到一个位置,跟我的一样……请原谅我提出这两件如此棘手的事情,可对我们这件事,不得有半点含糊。再说,那位医生是一个很受敬重的人,学识渊博,他救过您女婿博比诺子爵的祖父佩勒洛特先生一命。现在,如果您愿意答应这两个位置,让我当上治安法官,为我朋友谋到医院的美差,那我向您保证,一定给您奉上那份遗产,几乎原封不动……我说几乎原封不动,是因为其中必须去掉一小部分,给遗产接受人以及那几个我们少不了他们帮忙的人。您的诺言,在我的诺言兑现之后再履行。”

  庭长太太刚才一直抱着手臂,好像在被迫听人说教似的,这时松开双臂,看了弗莱齐埃一眼,说道:

  “先生,凡是与您有关的事,您都已经讲得清清楚楚,这不错,可有关我的事,您可没有说明白……”

    ①拉丁语,意思是“祸由此而起”。

  “只要两句话,就可以全都说明白了,太太。”弗莱齐埃说道,“庭长先生是邦斯先生第三等亲的唯一继承人。邦斯先生现在病得很重,他要立遗嘱,如果现在还没有立的话,要立他的朋友,一个叫施穆克的德国人为他的继承人,遗产高达七十余万法郎。三天之后,我可望了解到准确的数目……”

  “要是这样的话,”庭长太太听到有可能得到这样一笔财产,大吃一惊,自言自语道,“那我跟他闹翻,攻击他,实在是犯了个大错……”

  “不,太太,因为如果不闹翻的话,那他准会快活得像只燕雀,活得比您,比庭长先生,比我都长……天有天道,我们不可测!”他又添了一句,以掩饰他那卑鄙的念头,“您能有什么法子!我们这些代人办案子的,只看事情实际的一面。您现在已经明白了,太太,德·玛维尔庭长先生处在他那个重要的位置上,会什么都不管的,处在他现在的地位,他也不可能去做什么。他跟舅舅闹得成了死对头,你们再也不见邦斯的面,把他从上流社会中驱逐了出去,你们这样做,自然有十分充分的理由;可那老人病了,他要把财产遗赠给他唯一的朋友。对在这种情况下立的一份手续完备的遗嘱,巴黎最高法院的庭长是不能说什么的。可是,太太,我们之间说说,本来有权获得七八十万法郎的遗产……谁知道,也许有一百万,而且是法定的唯一继承人,可却一个子也得不到手,又得陷入卑鄙的阴谋勾当之中;那种勾当很难,很烦,得跟那些下等人,跟那些仆人,下属打交道,要紧紧地盯着他们,这样的案子,是巴黎任何一个诉讼代理,任何一个公证人都不能办好的。这就需要一个像我这样一个没有案子的律师,既有真正的、实在的才能,又有耿耿忠心,而且地位又很不稳固,跟那些下等人不相上下……我在区里专门为小布尔乔亚、工人和平民百姓办案子……是的,太太,是因为如今在巴黎为代理检察长的那个检察官容不得我高人一筹,对我起了恶意,我才落到了这个地步……我了解您,太太,我知道您这个靠山有多稳固,我觉得若为您效劳,就有希望不再过苦日子,我的朋友布朗大夫也能有出头之日了……”

  庭长太太在想着心事。这是可怕的一刻,弗莱齐埃如受煎熬。芒特的那位检察官,一年前被任命为巴黎代理检察长,他父亲叫维纳,是中间党派的代言人之一,已经当了十六年的总检察长,曾有十次被提名担任掌玺大臣,是生性好忌恨他人的庭长太太的对头……傲慢的总检察长从不掩饰对卡缪佐庭长的蔑视。弗莱齐埃不知道这一情况,而且也不该知道。

  “除了您当年接受了当事双方的诉讼委托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事让您良心不安吗?”她眼睛紧逼着弗莱齐埃,问道。

  “庭长太太可以去见勒勃夫先生;勒勃夫先生对我一向很好。”

  “您有把握勒勃夫先生一定能对德·玛维尔先生和博比诺伯爵说您的好话吗?”

  “我保证,何况奥利维埃·维纳先生已经不在芒特了;我们私下说说,那个个子矮小瘦干巴的检察官让勒勃夫先生感到害怕。再说,庭长太太,如您同意,我可以去芒特见勒勃夫先生,这不会耽误事的,因为要在两三天后我才能知道遗产的确切数目。这件事的各种关节,我不愿也不应该告诉庭长太太;不过,我忠心耿耿为您效劳所期望得到的酬报,不是成功的保证吗?”

  “好,那您去安排,没法让勒勃夫先生为您说话,如果遗产确实如您说的那么多,我现在还表示怀疑,那我答应给您那两个位置,当然要以事成为条件……”

  “我保证,太太。只是当我需要您的公证人和诉讼代理人的时候,请您让他们到这儿来,以庭长先生的名义给我一份委托书,并让他们按我的指示办,决不能擅自行动。”

  “既然由您负责,”庭长太太郑重其事地说,“您应该掌握全权。可是,邦斯先生病得真很重吗?”她微笑着问。

  “说真的,太太,他的病是会好的,尤其给他治病的是布朗大夫,那是一个很认真的人;太太,我朋友是无辜的,他只不过听我调遣,为了您的利益刺探一点内情而已,他是有能力把老音乐家救过来的;不过病人身边有个女门房,为了得到三万法郎,她会把病人送进坟墓……她不会暗害他,给他下砒霜,她没有这么慈悲;她要邪恶得多,要在精神上把他折磨死,每天变着法子去气他。可怜的老人,要是在乡下,有个清静安宁的环境,有朋友好好照料他,安慰他,那他一定会恢复健康;可是,那个像埃弗拉尔太太一样的女人整天纠缠着他,那个女人年轻的时候,是巴黎红极一时的三十个牡蛎美人之一,生性贪婪,饶舌,人又粗野,为了让病人立遗嘱,给她一份丰厚的遗产,她折磨着病人,在这种情况下,病人必定会得肝硬化;说不定现在已经得了结石,得开刀才能取出来,而他肯定经受不住这样的手术……大夫,是个好人!……他现在的处境真为难。他本该让病人辞掉那个女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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