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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茜博太太谈到了雷莫南克和埃里·马古斯,说这两个狡猾的同伙估计收藏的那套画值六十万法郎……

  “这个价钱他们愿意买吗?……”当年在芒特的诉讼代理人问道,“要知道,太太,生意人是不相信画的。一幅画,要么是一块值四十个苏的画布,要么就是值十万法郎的名画!而十万法郎一幅的名画大家都是知道的,对这些画的价值,即使最有名的行家,也常常出错!有一个大金融家,他收藏的画,倍受称赞,很多人看过,也刻印过(刻印过!),据说他花过几百万法郎……后来他死了,人嘛,总要死的,嗨,他那些真正的画只卖了二十万!得把那两位先生给我带来……

  现在再谈继承人。”

  弗莱齐埃先生又摆出那副洗耳恭听的姿态。一听到卡缪佐庭长的名字,他摇了摇脑袋,又咧了一下嘴巴,弄得茜博太太专心极了。她试图从他脑门上,从他这种丑陋的面部表情上,看出一点意思,可最终看到的,只是生意上所说的那种木头脑袋。

  “对,我亲爱的先生,”茜博太太又重复说道,“我的邦斯先生是卡缪佐·德·玛维尔庭长的亲舅舅,他那些亲戚,他每天都要跟我唠叨十来次。丝绸商卡缪佐先生……”

  “就是刚刚被提升为贵族院议员的那位……”

  “他的第一个妻子是邦斯家的小姐,跟邦斯先生是堂兄妹。”

  “那他们是堂舅舅堂外甥的关系……”

  “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了,他们闹翻了。”

  来巴黎之前,卡缪佐·德·玛维尔先生在芒特法院当过五年院长。他不仅在那儿留下不少让人回忆的东西,也保留了不少关系;他的后任就是他手下关系最亲的一个推事,现在还在那儿当院长,因此对弗莱齐埃的底细一清二楚。

  等茜博太太终于关上了她嘴巴的那两道红色的闸门,封住了滔滔不绝的话语之后,弗莱齐埃说道:

  “太太,您将来的主要对头,是一个可以把人送上断头台的人物,您知道不知道?”

  女门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就像是玩偶盒里弹出的玩偶。

  “别慌,我亲爱的太太。”弗莱齐埃继续说,“您不知道巴黎最高法院审判庭庭长是何许人,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可您应该知道邦斯先生有一合法的自然继承人。德·玛维尔庭长先生是您那位病人的独一无二的继承人,不过是第三亲等的旁系亲属;因此,根据法律,邦斯先生可以自由处理他的财产。您还有所不知,庭长先生的女儿至少在六个星期前就已经嫁给了前农商部部长、法兰西贵族院议员博比诺伯爵的长子,博比诺伯爵是当今政界最有影响的人物之一。这门亲事使庭长变得更加可怕,他就不仅仅是重罪法庭至高无上的人物了。”

  听到重罪法庭这几个字,茜博太太又是一阵颤抖。

  “是的,就他能把您往那儿送。”弗莱齐埃继续说,“啊!我亲爱的太太,您不知道穿红袍的有多厉害!有一个穿黑袍的跟您作对就已经够受了。您看我在这儿穷得一无所有。头也秃了,身上都是病……唉,那都是因为我在无意中触犯了外省一个小小的检察官!他们逼得我亏本卖了事务所,我虽然破了财,但能离开那儿还算万幸呢!要是我硬顶着,恐怕律师这个饭碗都保不住了。您还有一点不知道,如果仅仅涉及卡缪佐庭长,那还不要紧;您知道,他有个妻子!……要是您迎面碰到那个女人,您肯定会浑身发抖,就像踏上了断头台,连头毛都会竖起来。庭长太太报复心很强,准会不惜用上十年功夫,非布下圈套,把您逼进死路才甘心!她指挥起她丈夫来就像孩子玩陀螺似的。她这一辈子已经使一个可爱的小伙子在巴黎裁判所的监狱自杀丢了命,替一个被控告犯有伪造文书罪的伯爵洗刷了罪名。她还差点使查理十世宫中最显赫的一个爵爷丢了封号。最后,她还把总检察长德·格朗维尔先生赶下了台……”

  “就是住在圣弗朗索瓦街拐角,老坦普尔街的那一位?”茜博太太问。

  “就是他。传说她一心想要让她丈夫当司法部长,我不知道她是否可以达到目的……要是她起了邪念,要把我们俩送上重罪法庭,让我们去坐牢,我虽然像个刚出生的孩子一样无辜,也得马上弄个护照,跑到美国去……我对司法界的情况太了解了。我亲爱的茜博太太,据说年轻的博比诺子爵将是您房东佩勒洛特先生的继承人,庭长太太为了让她的独生女嫁给博比诺子爵,把自己家的那点财产都花光了,眼下庭长和他太太只得靠他当庭长的薪俸过日子。我亲爱的太太,您以为在这种情况下庭长太太会不把您邦斯先生的遗产放在心上吗?……我宁愿让霰弹来轰我,也不愿意让这样一个女人跟我作对……”

  “可他们闹翻了呀……”茜博太太说。

  “这又怎么样?”弗莱齐埃说,“闹翻了,才更在乎呢!把一个讨厌的亲戚杀了,是一回事,可继承他的遗产,是件开心的事!”

  “可邦斯老人恨死了他的继承人;他经常跟我说,那些家伙,我还记得他们的名字,有卡尔多先生,贝尔迪埃先生等等,那些家伙像一车石头压一个鸡蛋似的,把他压得都没命了。”

  “您也想被碾碎吗?”

  “我的天哪!天哪!”女门房嚷叫道,“啊!封丹娜太太说得有道理,她说我会遇到不少障碍;可她说我会成功的……”

  “听我说,我亲爱的茜博太太……您可以从中得到三万法郎,这不错;可遗产,您不要想……昨天晚上,布朗大夫和我谈了您,谈了您的事……”

  听到这句话,茜博太太又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您怎么啦?”

  “哼,您早就知道我的事,何必让我费劲说这半天呢?”

  “茜博太太,我是早就知道您的事,可我一点不了解茜博太太!有多少主顾,就有多少种脾气……”

  这时,茜博太太朝她未来的顾问投去一束异样的目光,充分表示了她的怀疑,恰好被弗莱齐埃看在了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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