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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塞茜尔装出怪嗔的样子,像是在说:“您呀!谁见了您会不爱呢?”

  “妈妈,一切都很顺利!”她凑到刚和邦斯一起过来的母亲耳边,说道。

  处在这样一个夜晚的一个家庭的情景是无法描绘的。人人都为做母亲的给女儿抓到了一门好亲事而感到高兴。大家尽说些一语双关或双管齐下的道喜的话,布鲁讷装着不明白,塞茜尔心领神会,而庭长则巴不得有人多说好话。塞茜尔以再也巧妙不过的手段,悄悄地告诉邦斯,说她父亲想送给他一份一千二百法郎的年金,邦斯一听,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耳根,嗡嗡作响,仿佛看见戏台边所有的煤气灯霍地全都亮了起来。他一口回绝,说经布鲁讷指点,他知道自己有的是财产。

  部长、首席院长、检察长、博比诺夫妇和所有忙前忙后的人一个个全都走了。屋里很快只剩下了老卡缪佐,退休的公证人卡尔多和他的女婿贝尔迪埃。邦斯老人见都是家里人,便愚不可及地向庭长夫妇表示谢意,感谢塞茜尔刚才的提议。心肠好的人都是这样,凡事都好冲动。布鲁讷觉得给邦斯的这笔年金像是一笔奖赏,马上就像犹太人一样,考虑起自己的一份来,于是摆出一副姿态,显示出精于盘算的小人那种远远不仅是冷漠的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的收藏品或它们卖的价钱,不管我跟我们的朋友布鲁讷做成交易,还是我留着不卖,将来总是要归到你们家的。”邦斯说道,告诉亲戚家他拥有巨大的财富,他们听了非常吃惊。

  布鲁讷看到所有这些无知的人物顿时对从贫困境地跃入富豪圈子的邦斯表示出好感,在这之前,他已经发现塞茜尔是全家的偶像,她父母非常宠她,于是,他存心逗一逗这些体面的布尔乔亚,逗得他们惊讶不已,连连发出赞叹声。

  “我跟小姐说过,邦斯先生的画对我来说值这个价;可就独一无二的艺术珍品的价值而言,任何人都不能断言在公开拍卖时这套收藏品到底值多少。光那六十幅画就可卖一百万,我看其中有好几幅单价就可卖到五万法郎。”

  “要是您的继承人就好了。”前公证人对邦斯说道。

  “可我的继承人,是我的小外孙女塞茜尔。”老人只认他的亲戚关系,回答道。

  顿时激起一片对老音乐家的赞美之情。

  “她将来一定是一个很富有的继承人。”卡尔多走时笑着说。

  最后只留下了老卡缪佐,庭长、庭长太太,塞茜尔,布鲁讷,贝尔迪埃和邦斯。大家都以为下面就要举行向塞茜尔的正式求婚仪式。果然,等到就剩下这些人在场时,布鲁讷开口问了一句,在亲戚们听来,这一句可是个好征兆。

  “我想小姐是独生女吧……”布鲁讷问庭长太太。

  “当然是的。”她骄傲地回答道。

  “这样您就不会跟任何人发生纠葛了。”老人邦斯说道,他一心想让布鲁讷拿定主意,开口求婚。

  布鲁讷却变得心事重重,可怕的沉默造成了极度异常的冷场,仿佛庭长太太方才招认了她的小丫头患有癫痫病似的。庭长觉得女儿不该在场,朝她递了个眼色,塞茜尔马上明白,走了出去。布鲁讷还是缄口不语。大家面面相觑。局面变得十分尴尬。老卡缪佐毕竟经验丰富,把德国人领到庭长太太的卧室,说要让他瞧瞧邦斯寻觅到的扇子,他猜想肯定是出现了什么难题,便示意他儿子,儿媳和邦斯让他单独跟孙女的未婚夫呆一会儿。

  “瞧瞧这件杰作!”老丝绸商拿出扇子说道。

  “值五万法郎。”布鲁讷细看之后,回答道。

  “先生,您不是来向我孙女求婚的吗?”未来的法兰西贵族院议员问道。

  “是的,先生。”布鲁讷回答说,“我请您相信,对我来说,没有比这更让我高兴的亲事了。我再也不可能找到比塞茜尔更漂亮,更可爱,更让我称心的姑娘,可是……”

  “啊!不要说什么可是,”老卡缪佐说,“要不,让我们马上看一看您的‘可是’的含义,我亲爱的先生……”

  “先生,”布鲁讷严肃地说,“我很高兴我们彼此没有什么承诺,因为对大家来说,独生女是个非常珍贵的条件,可对我来说则不然,请相信我,我不知道它有什么好处,反而是个绝对的障碍……”

  “怎么,先生,”老人惊诧不已,说道,“您竟把巨大的利益看作是个缺点?您的品德实在不凡,我倒想知道其理由所在。”

  “先生,”德国人冷静地说,“我今天晚上来,是带着向庭长先生的女儿求婚的愿望的。我多么想给塞茜尔小姐一个辉煌的前程,只要她同意,就把我的所有财富都献给她;可是,一个独生女,是个被父母宠惯了的孩子,养成了随心所欲的习惯,从来没有被入违拗过。在这里和在许多人家一样,我发现都有着对这类女神的崇拜:您的孙女不仅是全家的偶像,而且庭长太太还把她捧到……您知道我的意思!先生,我亲眼见过我父亲那个家正是由此原因而变成地狱的。我的继母造成了一切灾难,她也是独生女,受人疼爱,结婚前可谓是最迷人的姑娘,可结婚后变成了魔鬼的化身。我不怀疑塞茜尔小组可能是这一套观点的一个例外;可我已经不年轻了,我已经四十岁,年龄的差异会造成困难,是不可能会让一个年轻的姑娘获得幸福的,她已经习惯于庭长太太对她百依百顺,对她的话,庭长太太简直是像接圣旨一般。我有什么权利要求塞茜尔小姐改变她的思想和习惯呢?过去,对她的反复无常,她父母都乐于迁就,可将来面对的,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四十岁的男人;若她坚持不改,那失败的就是那个四十岁的男人。因此,我还是做个诚实的人,我先撤走。再说,倘若非要我对仅来此拜访一次的原因价出解释,那我愿意完全牺牲自己……”

  “如果这就是您的原因,”未来的贵族院议员说,“那不管它们有多么古怪,还是有道理的……”

  “先生,请不要怀疑我的诚意。”布鲁讷有力地打断对方的话,说道,“如果您认识一位可怜的姑娘,家里兄弟姐妹一大群,尽管没有家产,但却很有修养,这样的姑娘法国就有很多,只要她的性格能给我保证,我就娶她为妻。”

  这番表白之后,出现了一阵沉默,弗雷代利克趁机离开了塞茜尔的祖父,客客气气地向庭长夫妇行了礼,告辞走了。塞茜尔跑了出来,只见她脸色煞白,像死人一般,以此对她的维特的告退方式作出了生动的评价。她刚才一直躲在母亲的藏衣间里,所有的话她都听到了。

  “被他拒绝了!……”她凑到母亲耳边说。

  “为什么?”庭长太太问公公,公公很为难。

  “借口很漂亮,说独生女都是些被宠坏了的孩子。”老人回答说,“不过他并没有全错。”老人又补充说道,他抓住这个机会,指责起儿媳来,二十年来,儿媳实在让他感到厌烦。

  “我女儿是死定了!您是要了她的命!”庭长太太扶着女儿冲着邦斯说,塞茜尔觉得应验母亲的话其妙无比,于是顺势倒在了母亲的怀里。

  庭长和他妻子把塞茜尔扶到一张椅子上,她终于晕了过去。祖父连忙打铃叫来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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