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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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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上了孔蒂的当。你什么也没告诉我,我无能为力。” 她把这可怜的孩子领到小客厅里,他扑到长沙发上,坐在他过去经常见到侯爵夫人的地方,痛哭流涕。费利西泰抽着她那土耳其式的烟斗,什么话也没对他说。她知道,卡利斯特第一次把压在心里的痛苦发泄出来,说什么都没有用。不知如何是好的卡利斯特整个下午愣着不动。快吃晚饭的时候,卡米叶先请卡利斯特听她说话,试图劝他几句。 “朋友,你给我带来了巨大的痛苦,我不象你可以从未来的美好生活求得安慰。对我来说,大地不再有春天,心灵不再有爱情。所以我必须到更高的境界里去寻找安慰。贝阿特丽克丝来到的前夕,我在这里向你描绘过她的形象。我无意在你面前糟蹋她,那样你会认为我忌妒的。今天,你听我说真话吧。德·罗什菲德夫人与你丝毫也不相称。她自己堕落本不需要弄得舆论哗然,不这样,她也许一点也不引人注目;她这样做头脑很清醒,是为了出风头。她属于这样一种女人:她们宁愿哄动舆论的失足而不要安宁的幸福;她们蔑视社会,社会也必然对她们报之以诟骂;她们愿意不顾一切代价让人家议论自己。她的虚荣心极强。她的财富和智慧没有能使她获得女中豪杰的地位,这是她企图通过主持沙龙征服的地位。她以为能够获得德·朗热公爵夫人和德·鲍赛昂子爵夫人的声誉,但,人们是公正的,只有真情实感才有幸得到人们的关注。会做戏的贝阿特丽克丝被认为是二流演员。她的私奔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达摩克利斯的剑①对她的快乐并不构成威胁。再说,只要人们真诚相爱,在巴黎是很容易躲在一边享清福的。总之,她若是多情而又温柔,今晨就不会跟孔蒂走了。” ①据古希腊传说,达摩克利斯是叙拉古僭主迪奥尼修斯一世(公元前430—367年)的宠臣,十分羡慕迪奥尼修斯的权势和富有。于是迪奥尼修斯邀他参加盛宴,用金银器皿给他摆上珍馐美味,让他坐上黄金宝座,宝座上方却用一根马鬃悬一银光闪闪的利剑。以此说明君王的幸福和安乐并不长久,每时每刻都面临着危险。 卡米叶说了很久,颇令人信服,可是这最后的努力也是白费。卡利斯特做了个手势,表示他完全信赖贝阿特丽克丝,卡米叶于是住了口。卡利斯特吃不下饭,卡米叶强迫他下楼,陪着她进晚餐。一个人只见在十分年轻的时候才会发生这种难过得吃不下饭的现象。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体的器官养成了习惯,变得好象结实了。情绪对身体的影响不至于大到落下不治之症的程度,除非生理系统仍保持着幼时的娇嫩。成年人能顶得住可使青年人致死的巨大悲痛,不是因为他们感情淡泊,而是因为他们的器官有抵抗力。所以,卡利斯特在痛哭了一场之后所表现出来的冷静和逆来顺受的态度,使卡米叶首先吓了一跳。卡利斯特在离开卡米叶回家之前,要求再看看贝阿特丽克丝住过的房间,他去把头扑在贝阿特丽克丝睡过觉的枕头上。 “我做傻事了。”他边说,边同卡米叶握手,怀着沉痛的心情离开了她。 回到家里,他发现家里那批常客正在打穆士牌。他整个晚上都呆在母亲旁边。神甫、杜·阿尔嘉骑士和德·庞-奥埃尔小姐知道德·罗什菲德太太已经走了,都为此而感到高兴:卡利斯特就要回到他们中间来了。所以,大家看见他有点儿沉默,几乎都在暗暗地观察他。在卡利斯特这样一颗单纯诚实的心里,这场初恋的结果如何,这座古宅里没有一个人能够料想得到。 在随后几天里,卡利斯特每天照常按时到图希庄园去。他在过去有时挽着贝阿特丽克丝散步的草坪四周兜圈子。他常常独自跑到克华西克去,爬上他曾试图把她推入大海的那块岩石,在黄杨丛上一连躺上几个小时,因为他对这个石缝上的各个支点进行了一番研究,学会了爬下去爬上来。他母亲终于为他的独自乱跑、沉默寡言而感到担忧。他这样转悠了半个月,颇象一头在笼子里打转的野兽。这位失恋者的笼子,用拉封丹的话说,是贝阿特丽克丝的脚步踏过、眼睛看过的地方。半个月后,他不再去小海湾了。他觉得体力不支,只能走到盖朗德路上过去看见贝阿特丽克丝站在窗口的地方。 用外省人的话说,巴黎人走了。全家都为此而高兴,一点没有看出卡利斯特身上有什么痛苦和病态。两位老小姐和神甫继续执行他们的计划,挽留住夏洛特·德·凯嘉鲁埃,没有放她走。晚上,她挑逗卡利斯特,但从他那儿除了出牌的建议之外一无所获。卡利斯特整晚都坐在他母亲和他的布列塔尼未婚妻之间,受到神甫和夏洛特的姨妈的观察。他们在回家的时候闲谈起他多少有些消沉的精神状态。他们把这不幸孩子的无动于衷当作对他们计划的顺从。一天晚上,感到疲倦的卡利斯特早早回房睡觉去了。当他关上房门的时候,大家都放下了手中的牌,面面相觑。他们倾听他在房里走路的脚步声,心里惶惶不安。 “卡利斯特生病了。”男爵夫人边说,边擦眼泪。 “他什么病也没有,”德·庞-奥埃尔小姐说,“应该立即给他办婚事。” “您以为这样会使他高兴吗?”骑士说。 夏洛特神色严厉地看了杜·阿尔嘉先生一眼。尽管她姨妈袒护这位老水兵,她今天晚上觉得他格调低下,缺德,堕落,没有宗教信仰,对待他那条小母狗的态度很可笑。 “明天早晨,我要教训卡利斯特一顿,”男爵说,“他整天无精打采。没有看到我的孙子,一个又白又胖的小恺尼克,戴着布列塔尼童帽躺在摇篮里,我是不想离开这世界的。” “他一句话不说,”泽菲丽娜老太太说,“不知道他有什么病。他从来没有吃得这么少,靠什么活着呢?他要是在图希庄园吃饭,魔鬼的饭菜对他是不大管用的。” “他害相思病了。”骑士畏畏缩缩地斗胆提出了这个看法。 “得了!骚老头,您没有把钱放进篮子里。”德·庞-奥埃尔小姐说。“您想起年轻的时候,就什么都忘了。” “你们明天上午请来和我们一起进午餐。”泽菲丽娜老太太对夏洛特和雅克琳说,“我兄弟要劝说他的儿子,不论什么事,我们都会取得一致意见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布列塔尼人可不是这样。”骑士说。 第二天一早,卡利斯特就看见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夏洛特来了。这时,男爵已在饭厅里结束了有关婚姻大事的宏论。 卡利斯特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他知道,姑妈、父亲、母亲以及他们的朋友都愚昧无知。他吸收了科学的成果,处于孤立地位,家常话已经说不来了。所以,他只要求父亲给他几天时间考虑考虑。男爵高兴得直搓手,把这好消息附耳告诉男爵夫人,使她放了心。午饭吃得很开心。男爵向夏洛特使了个眼色,夏洛特显得活泼而愉快。杜·恺尼克家和凯嘉鲁埃家同意结亲的消息,通过加斯兰的口传遍了全城。午饭后,卡利斯特从大厅出去,走下台阶,来到花园里,后面跟着夏洛特。他让她挽着自己的胳臂,把她领到花园尽头的紫藤架下。 老人们站在窗口,怀着一种疼爱的感情看着他们。未婚夫一句话不说,夏洛特相当着急,她转过身朝向宅子漂亮的正面,借此和卡利斯特搭讪,说: “他们瞅着我们呢!” “我们说话他们听不见。”他回答。 “听不见,可是看得见呀。” “我们坐下来,夏洛特。”卡利斯特拉起她的手,亲切地说。 “过去你们家的旗帜就挂在这根螺旋形的柱子上,是真的吗?”夏洛特问,她仔细端详着这座房子,好象是她自己的一样,“房子真气派!住在里面多幸福啊!房子内部,您要重新布置一下,是吗,卡利斯特?” “我没时间,亲爱的夏洛特。”小伙子回答,他拿起她的双手吻了吻,“我要把我心里的秘密告诉您。我爱上了一个人,这个人您见过,她也爱我,我爱她爱得太深了,不能再使另一个人幸福。我知道,从我们童年起,父母就给我们定了亲。” “可她是有夫之妇呀,卡利斯特。”夏洛特说。 “我等着。”小伙子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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