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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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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分的谨慎或过分的随便,放肆而炯炯有神的目光,眼睑意味深长的低垂,这一切这时都会流露出最最难以隐藏的感情,因为冷淡的态度具有某种完全无动于衷的味道,是任何时候也伪装不出来的。女子有辨别感情上的细微差别的天才,而且频频加以运用,所以深得其中奥妙。在这类情况下,她们把情敌从头到脚打量一下,便看出藏在长裙里的一只脚极微小的动作、身体的极不明显的抽动,便明白了男人以为无关紧要的举动的意义。彼此观察着的两位女子演了一场罕见的精彩喜剧。 “卡利斯特做了傻事了。”卡米叶看到这两个人显出互相串通一气的人那种难以言状的神情,心里这样想。 侯爵夫人不再有不自然和假装冷淡的态度,她看卡利斯特的神情就好象看她自己的东西一样。卡利斯特这时的表现很清楚:他象真正犯了错误的人,象幸福的人那样面孔羞得通红。他来是为了商定明天的安排。 “亲爱的,您决定去喽?”卡米叶问。 “是的。”贝阿特丽克丝回答。 “您怎么知道她决定去的呀?”德·图希小姐问卡利斯特。 “我才知道呀。”他看见德·罗什菲德太太向他瞟了一眼,回答说。德·罗什菲德太太不愿她的女友对通信一事有所觉察。 “他们之间已经串通好了。”卡米叶凭她的眼力看出了德·罗什菲德太太的目光,心里思量,“一切都完了,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想到这点,她立即把脸一沉,贝阿特丽克丝看了吓了一跳。 “你怎么啦,亲爱的?”她问。 “没有什么。卡利斯特,这样吧,您把我的马和您的马都送到克华西克去,以便我们回来的时候能从那儿骑马去巴镇。 我们将在克华西克用午饭,回图希庄园用晚饭。您负责雇船夫。我们明晨八点半动身。——多美的景色啊!”她对贝阿特丽克丝说,“您将见到康伯勒迈,一个因为故意杀死亲生儿子而在岩石上以苦行赎罪的汉子①。噢!您是在一个没有开化的地方,这儿的人感情与常人不一样。这个故事卡利斯特会讲给您听的。 ①参阅巴尔扎克:《海滨惨案》。 她回自己的房间去,心里感到气闷。卡利斯特把信给侯爵夫人,跟在卡米叶后面来到房内。 “卡利斯特,我相信她已爱上你了,但是,你瞒着我做过越轨的事,肯定违背了我的叮嘱。” “爱上了!”他倒在一张椅子上说。 卡米叶把头靠在门上听了听,贝阿特丽克丝已经不在客厅里了。这一行动不正常。一个女子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看到她所爱的男人,是不会离开情人所在的、而且肯定还能在此看见他的房间的。德·图希小姐暗中思量:“也许她收到卡利斯特的情书了吧?”但,她相信头脑简单的布列塔尼人不会有这等胆量。 “你如果没有听我的话,一切都会由于你的错误而完蛋。” 她对他一本正经地说,“去吧,去准备你明天的开心事儿吧。” 她挥了挥手,卡利斯特没有违拗,走了。在她专横的说话口气中,隐藏着无声的痛苦。卡利斯特在去克华西克找船夫的时候,在穿过沙滩和盐场的时候,心里惴惴不安。卡米叶的话里有某种不祥的味道,表现了母性的慧眼。四个小时以后,当他精疲力竭回来,指望在图希庄园吃晚饭时,他发现卡米叶的贴身女仆正守在门口等他,告诉他女主人和侯爵夫人今晚不能接待他。大吃一惊的卡利斯特正想向女仆打听究竟的时候,女仆已经关上大门走掉了。这时盖朗德的钟楼上敲响了六点钟。卡利斯特回到家里,让人给他弄饭吃,然后便参加打穆士牌,心里反复琢磨刚才发生的事。这幸与不幸的交替,失望与几乎肯定被爱的更迭,把这位年轻人的心撕碎了,他正展翅向天空飞去,已经飞得如此之高,跌下来当是十分惨重的。 “你怎么啦,我的卡利斯特?”他母亲低声问他。 “没有什么。”他回答,一双眼睛看上去既灭了生命之光,也熄了爱情的火。能充分显示我们欲望的不是希望,而是失望。我们暗暗写作希望的美好诗篇,而痛苦则无遮无掩,一望无余。 夏洛特试了试向卡利斯特撒娇卖俏,跟他开那类外省女人的小玩笑,小玩笑总是变成了戏弄,但都没有效果,于是说: “卡利斯特,您不讨人喜欢。” “我累了。”他边说,边站起身来,并祝大家晚安。 “卡利斯特与以前大不一样了。”德·庞-奥埃尔小姐说。 “我们没有镶花边的漂亮裙子,我们不会这样摆动袖子,我们不会摆这个姿势,我们不会瞟眼,转头。”夏洛特一边说,一边模仿侯爵夫人的模样,姿势和眼神,“我们没有娇滴滴的嗓音,也没有那有趣的轻声咳嗽,啊!啊!好象是幽灵的叹息。我们不幸身体长得结实,并且喜欢我们不修边幅的朋友。我们看朋友的时候,没有那副用锐利的目光刺探他们或用虚伪的一瞥审视他们的神气。我们不会把头歪得象垂柳那样,然后这样向上一抬,似乎很可爱!” 德·庞-奥埃尔小姐看到外甥女这模样,不禁笑出声来,可是,无论骑士还是男爵,都不能领会外省人对巴黎人的这种讽刺。 “德·罗什菲德侯爵夫人倒是长得挺秀丽。”老小姐说。 “我的朋友,”男爵夫人对她丈夫说,“我知道她明天到克华西克去,我们到那儿去遛遛,我很想遇见她。” 卡利斯特在搜索枯肠,想弄明白图希庄园的大门对他关上的原因,在这同时,两位女友之间发生了一场将影响到明天事件的争吵。卡利斯特的信使德·罗什菲德太太心里产生了种种前所未有的感情。象这孩子的爱情那样幼稚、天真、真挚和一心一意的爱情,女性并不是经常能够获得的。贝阿特丽克丝过去是爱别人多,被别人爱少。做过奴隶之后,她感到有一种想要做暴君的奇怪欲望。她正满心欢喜,反复阅读卡利斯特的信,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痛苦的念头。自从克洛德·维尼翁走后,卡利斯特和卡米叶在一起做什么?如果卡利斯特不爱卡米叶,卡米叶又明明知道,那么他们整个下午在做什么呢?头脑的记忆恶作剧一般把卡米叶平时说的话同这个想法联系起来。一个狞笑的魔鬼似乎把这位英雄女儿的形象连同某些动作和眼神一起在一面魔镜中显示了出来,终于使贝阿特丽克丝恍然大悟。她没有能与费利西泰交成平手,而是被费利西泰打得落花流水;她根本未能欺骗费利西泰,而是受到费利西泰的愚弄;她不过是卡米叶乐意送给她孩子的一个玩物而已,卡米叶爱这孩子,爱得不同寻常,也不庸俗。 对象贝阿特丽克丝这样一个女子来说,这一发现犹如晴天霹雳。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星期所发生的事。 顷刻间,卡米叶所演的角色和她自己所演的角色清清楚楚,一目了然:她感到自己特别屈辱。她醋劲发作了,以为看出了卡米叶报复孔蒂的企图。过去这两年所发生的一切也许都在这两个星期里产生了后果。贝阿特丽克丝一旦迈到怀疑、猜测、愤懑的斜坡上,就顺势而下,一发不可收:她情绪激动,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忽而坐下,忽而站起,试图拿个主意,但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仍未拿定主意,只好下楼就餐,也没有更衣。看到情敌这副样子进来,卡米叶一切都已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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