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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罗萨莉该出嫁了,”有一天男爵夫人对德·瓦特维尔先生说,“她都十九啦,这几个月来,她变得叫人害怕……”

  “我不知道她怎么啦。”男爵说。

  “做父亲的不知道女儿的心事,做母亲的可猜得到,”男爵夫人说,“她得出嫁了。”

  “我没意见,”男爵说,“在我这方面,我把鲁克塞给她,好在法院给我们和里塞镇做了调解,把我的地界划在离维拉尔峰山脚三百公尺的地方。我们在分界处挖一条沟,好承受各处流来的水,再把水引到湖里去。镇上没人提出上诉,判决就不会改了。”

  “你还没有想到,”男爵夫人说,“我为这个判决花费了三万法郎,是给尚托尼的。这个乡下人不要别的东西,他那副神气好象已经为镇上打赢了官司,这分太平是他卖给我们的。

  可是你把鲁克塞给出去,你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不需要什么东西,”男爵说,“我也快完了……”

  “你饭量还大得很呢。”

  “问题就在这儿:我的饭都白吃了,我觉得两腿越来越软……”

  “是车东西车累的。”男爵夫人说。

  “我不知道。”男爵说。

  “我们把罗萨莉嫁给德·苏拉先生;你要是把鲁克塞给她,就要保留居住权;我呢,我从总帐里给他们两万四千法郎的年金。孩子们住在那儿,我看他们不会不幸福的……”

  “不,我把鲁克塞完完全全给他们。罗萨莉很喜欢鲁克塞。”

  “你待女儿好古怪!你就不问问我喜欢不喜欢鲁克塞?”

  罗萨莉马上被叫来,她被告知将在五月初与阿梅代·德·苏拉先生结婚。

  “谢谢你,母亲,也谢谢你,父亲,谢谢你们关心我的婚事,但我不想结婚,我和你们在一起很幸福……”

  “废话!”男爵夫人说,“你不喜欢苏拉伯爵先生就是了。”

  “实话对你们说,我永远不嫁给德·苏拉先生……”

  “噢!一个十九岁姑娘嘴里的‘永远不’!”男爵夫人苦笑着说。

  “德·瓦特维尔小姐说‘永远不’,就是‘永远不’。”罗萨莉加重语气说,“我想,父亲不征得我同意,是不会把我嫁出去的吧。”

  “噢!当然不会。”可怜的男爵温柔地望着女儿。

  “好吧!”男爵夫人干巴巴地接口道,胸中按捺着一股被当场顶撞的怒火,“德·瓦特维尔先生,您女儿的婚事,您就一个人操心吧!罗萨莉,你得好好想想:你如果不照着我的意思结婚,你成家可别想从我这儿拿到一个子儿。”

  德·瓦特维尔夫人和男爵的争执,从他支持女儿开场,越闹越严重,罗萨莉和父亲不得不去鲁克塞度过气候宜人的季节;他们在吕蒲公馆再也住不下去了。于是贝桑松城里得知德·瓦特维尔小姐干脆拒绝了苏拉伯爵先生。热罗姆和玛丽埃特婚后来到鲁克塞,以便有一天接替莫迪尼耶。男爵按照女儿的意思,修复了山间别墅。男爵夫人得知修复工程花费了大约六万法郎,罗萨莉和她父亲还叫人修建了一座暖房,这才发现女儿身上有刁钻狡猾的棍子。男爵又买下了好几块外姓的田和一处价值三万法郎的小庄园。有人告诉德·瓦特维尔夫人,罗萨莉离开母亲身边以后,象个当家的姑娘,她研究增加鲁克塞收入的办法,做了一条长裙骑马;父亲和女儿在一起很快活,不再抱怨身体不好,人也发胖了,他常陪女儿出游。男爵夫人芳名路易丝,就在她生日临近时,代理主教来到鲁克塞,无疑是受德·瓦特维尔夫人和德·苏拉先生的嘱托,来为母女讲和的。

  “这个小罗萨莉还真有点头脑。”贝桑松有人这么说。

  男爵夫人大大方方地付了在鲁克塞支出的九万法郎,又每月给丈夫大约一千法郎,作为他在鲁克塞的生活费:她不愿意有什么理亏的地方。父女俩能在八月十五日回贝桑松,也是求之不得,这样可以在城里待到月底。代理主教用过晚饭后,把罗萨莉拉到一旁谈起结婚的问题,让她明白阿尔贝是没有指望了,他有一年没有音信了。罗萨莉一个手势打断了他的话。这个古怪姑娘抓住德·格朗塞先生的胳膊,把他拉到一条长凳上坐下,头顶上是一大簇杜鹃花,从花丛中望得见湖水。

  “听着,亲爱的神甫,我象爱我父亲一样地爱您,因为您对我的阿尔贝也是有感情的,我应该向您坦白,我为了做他的妻子,犯下了一桩又一桩的罪过,他应该做我的丈夫……喏,请看吧!”

  她从罩衣口袋里掏出一份报纸递给他,指着五月二十五日佛罗伦萨一栏里的一段消息:

  前大使绍利厄公爵先生的长子雷托雷公爵先生和前索德里尼公主、阿尔盖奥洛公爵夫人的婚扎,盛极一时。为婚礼而举行的多种庆祝活动使佛罗伦萨城热闹非凡。阿尔盖奥洛公爵夫人是意大利的巨富之一,因为已故的公爵指定她为全部财产的继承人。

  “他心爱的女人已经结婚,”她说,“我把他们俩拆散了!”

  “你?用什么办法?”神甫问。

  罗萨莉正要回答,忽然一个重物落水的声音,接着是两名花匠的惊叫声,把她打断了,她站起来,边跑边喊:“噢,父亲……”男爵已经不见了。

  德·瓦特维尔先生以为他在一小块花岗岩上看到一种贝类化石的痕迹,如果这是事实,他将批驳某种地质学理论。他向前走到湖边的斜坡上,想去取这块岩石,但没有站稳,滚进了湖里,湖水最深的地方当然正好是在湖边的堤岸下。花匠们把一根竿子插到冒水泡的地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使男爵抓住竿子;他们终于把他拉了上来,浑身上下全是淤泥,男爵陷得很深,他越是挣扎,陷得越深。德·瓦特维尔先生晚饭吃得很饱,胃里刚开始消化,这一来消化停顿了。大家给他脱去衣服,擦洗干净,放到床上,他的样子显而易见很危险,于是两名仆人骑马出发,一个去贝桑松,另一个就近去请内外科医生。出事后八小时,德·瓦特维尔夫人带着贝桑松最好的两个内外科医生赶到,医生们发现,德·瓦特维尔先生虽然经过里塞镇医生的精心治疗,还是不中用了。恐惧使浆液渗入大脑,再加上消化中断,使可怜的男爵丧了命。

  德·瓦特维尔夫人说,如果她丈夫留在贝桑松,本来是不会死的,她把这场灾祸归罪于女儿不听话,对女儿极为反感,同时,她又把自己的痛苦和惋惜渲染了一番。她称男爵是她亲爱的羔羊!瓦特维尔家这个最后的子孙安葬在鲁克塞湖中一个小岛上,男爵夫人叫人用白色大理石筑了一座哥特式小纪念碑,和拉雪兹神甫公墓①里爱洛伊丝的纪念碑②一样。

  ①巴黎郊区的著名公墓。

  ②见本卷第8页注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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