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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律师现在每周出庭辩护两三次。虽然他忙得不亦乐乎,但法院、商务诉讼和《评论》还应付得过来,他懂得他的影响越是不露形迹,不事张扬,就越是实实在在,所以他仍然躲在一团迷雾之中。但他毫不放松任何博得成功的手段,研究着贝桑松的选举人名单,他们的利益所在,他们的性格,他们的朋友以及厌恶的对象。一个想当教皇的红衣主教会这样用心良苦吗?

  一天晚上,罗萨莉要参加一个晚会,玛丽埃特来为她穿戴时,给她带来一封信;女仆为这种背信行为十分苦恼,而德·瓦特维尔小姐一见信封上的地址便哆嗦起来,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意大利大湖贝尔吉拉特

  阿尔盖奥洛公爵夫人(前索德里尼公主)亲启

  这地址在她眼前,就象伯沙撒眼前的Mané,Thecel,Pharès三字一样闪闪发光。①她藏好信,下楼和母亲去德·沙冯库尔夫人家。整个晚上,她悔恨交加。私拆了阿尔贝写给莱奥波德的信,她已经感到羞耻了。她反反复复问自己,要是心地高尚的阿尔贝知道了这件罪行,——这种罪行必然受不到惩罚,所以更加卑鄙,——他还会看得起她吗?她的良心斩钉截铁地回答她:看不起!她用苦行来补赎过错:守斋,两臂交叉于胸前跪倒在地,一连几小时默诵祈祷文,以此折磨自己。她也逼着玛丽埃特这样忏悔。她的激情中掺进了真正的苦行成分,变得更加危险了。

  ①《旧约·但以理书》载,巴比伦摄政王伯沙撒在饮宴时,忽见墙上显现三字,以阿拉米语可解为“算,量,分”,预告王国即将倾圯,其人死在旦夕。

  “这封信,我看还是不看呢?”她一边这样想,一边听着沙冯库尔的两个女儿讲话。她们一个十六岁,另一个十七岁半。罗萨莉把这两个朋友看成小姑娘,因为她们不曾偷偷摸摸地恋爱。“要是看这封信,”她在看和不看之间犹豫不决了一个小时之后想道,“那肯定也是最后一次。既然我好不容易读到了他写给朋友的信,干吗就不能知道他给她写了什么呢?要说这是罪大恶极,这不也是为了爱情吗?噢,阿尔贝,我不是你的妻子吗?”

  罗萨莉一上床,便拆开信瞧,信是逐日书写的,好给公爵夫人提供一幅阿尔贝生活和感情的忠实图画。

  二十五日

  我亲爱的,一切都好。我不久前又赢得一件珍贵的战利品:我给对选举最有影响的人物之一帮了忙。就象评论家造就名人而自己不能成名一样,他造就议员而自己永远成不了议员。这位老兄想廉价地、几乎是不费分文地向我表达他的感激之情,他对我说:

  “你想进众议院吗?我可以让你当选。”我假惺惺地对他说:“如果我决定投身政治生涯,那是为了献身弗朗什-孔泰,我热爱它,我在这儿受到了赏识。”“好吧!我们会安排你的,你一定会在众议院大显身手,我们通过你也能在众议院施加影响。”

  这样看来,我心爱的天使,不管你怎么说,我的坚持不懈将要开花结果了。要不了多久,我将站在法兰西的讲坛上,向全国,向全欧洲讲话。我的名字将由法国新闻界的无数喉舌,传到你的耳边!

  不错,正如你所说,我到贝桑松时已经老了,而贝桑松又催我老了不少;不过,我会和西克斯特五世①一样,当选的第二天,又变得年轻的。我将开始真正的生活,进入我的天地。那时我们不就门第相当了吗?萨瓦龙·德·萨瓦吕斯伯爵,驻某某国大使,当然能娶阿尔盖奥洛公爵的寡妻,一个索德里尼公主的!胜利会使经受得住不断斗争的人恢复青春。啊!我的命根子!我是多么快活地从书房奔到办公室,在你的肖像前,向你叙述了这些进展以后,再给你写信的!是的,我自己的选票,代理主教的选票,所有受我恩惠的人的选票,加上这位主顾的选票,已使我的当选稳操胜券了。

  ①西克斯特五世(1520—1590),罗马教皇。据说即位前老态龙钟,行不离杖,六十五岁被选为教皇后,立即投杖而起,健步如飞。

  二十六日

  自从那个幸福的夜晚,美丽的公爵夫人瞧了我一眼,批准了流亡的弗朗切丝卡许下的诺言以来,已经到了第十二个年头了。

  啊!亲爱的,你三十二岁,我三十五岁,亲爱的公爵是七十又七岁,也就是说,他一个人比你我加在一起还要大十岁,而他身体仍然很健康!请代我向他祝贺。我的耐心几乎和我的爱情一样多。

  况且我还需要再经营几年,好让我的财产和你的姓氏相般配。你看,我是快活的,我今天都笑了:这就是抱有希望的结果。忧愁也好,快乐也好,一切都是从你那儿来的。事业成功的希望,使我永远觉得,我第一次看到你,还不过是昨天的事,从此我的生命便象大地依恋阳光一般和你的生命结合在一起!这十一个年头,Qualpianto!①今天又是十二月二十六日,这是我登门拜访你在康斯坦茨湖②畔别墅的周年纪念。十一年来我追求着幸福,而你则象光华灼灼、高悬夜空的明星,凡人是不可企及的。

  ①意大利文:多伤心啊!

  ②德国与瑞士交界处的湖泊。

  二十七日

  不,亲爱的,你别去米兰,待在贝尔吉拉特吧。米兰叫我害怕。我不喜欢米兰人天天晚上在斯卡拉歌剧院跟十来个人聊天的陋习,和这些人在一起,难免没有人给你灌些甜言蜜语。要我说,孤独就象一块琥珀,里面永远生活着一只小虫,日久天长,永远美丽。一个女人的灵魂和肉体这样才能保持纯洁,永葆青春。你留恋的是这些tedeschi①吗?

  ①意大利文:德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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