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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她的姓名是……”罗萨莉马上问道。

  “阿尔盖奥洛公爵夫人。”

  “父亲,你认识她吗?”

  “我当然听说过。她做姑娘时是索德里尼公主,佛罗伦萨人,是一位门第极高的贵妇人,和她丈夫一样有钱,她丈夫是伦巴第地区的大富翁,他们在大湖湖边的别墅是意大利的名胜之一。”

  两天后,玛丽埃特把下面这封信交给了罗萨莉。

  阿尔贝·萨瓦龙致莱奥波德·阿讷坎

  哎!是的!我亲爱的朋友,你以为我在旅行,其实我在贝桑松。在成功尚无眉目的时候,我什么也不愿告诉你,现在,成功已露出曙光了。不错,亲爱的莱奥波德,这么多的事业都流产了,我耗尽了心血,白费了努力,挫伤了勇气,在这之后,我想步你的后尘:走人人走过的老路,这条大路最漫长,也最可靠。在你公证人的交椅上,我看到你是如何青云直上!但是你别以为我的内心生活有什么变化,我内心的秘密,世界上只有你知道,而且还在她规定的限度以内。朋友,我没有告诉过你:我在巴黎时厌烦得要命。我对第一项事业寄予了全部希望,一切全靠我的努力,可是由于两个合伙人卑鄙无耻,串通一气骗我,抢我,结果我一无所获。如此结局,白费了我三年大好光阴,其中一年全耗在打官司上,我于是干脆放弃了发财致富的打算。如果我二十岁时没有被迫学习法律,也许结果还要糟!我想当一个政治家,仅仅是为了有朝一日,以阿尔贝·萨瓦龙·德·萨瓦吕斯伯爵的官爵,出现在颁布贵族院议员的敕令里,虽然我既不是合法子女,也没有得到承认,但我却要使一个正在比利时湮没的贵族姓氏,在法兰西重新复活!

  “啊!我早就料到他是贵族啦!”罗萨莉叫出了声,信也掉下来。

  你知道我曾经怎样认认真真地读书,怎样当过默默无闻,但却是忠心而有用的记者,怎样给一八二九年上还对我很关心的那位政治家当过出色的秘书。正当我开始出名,要以行政法院审查官的资格,如同一个不可缺少的齿轮,进入政治机器的时候,七月革命使我前功尽弃,一切都化为乌有。我犯的错误是忠于失败者,他们下了台,我还为他们战斗。唉!为什么我那时才三十三岁呢?我怎么没有求你替我弄个候选资格呢?我的忠心耿耿,我的种种危险,都是瞒着你的。有什么办法呢?我那时有信仰嘛!我们俩的观点本是不一致的。十个月以前,你看见我快快活活、兴头十足地撰写政论文章,其实我已灰心失望:我已经三十七岁,全部家私只有二千法郎,默默无闻,刚刚在一件崇高的事业上遭到失败,那张适应未来的需要却不合当前潮流的日报失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我明明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我忧郁、伤心,我到那撇开我的巴黎的冷僻角落,审度着我一次次受到挫折的雄心壮志,但我并不死心。唉!我写过多少封气愤不平的信,寄给她——我的第二良心,那另一个我!有时候,我想:“我干吗要给自己的一生制订这样庞大的计划呢?干吗什么都想要?干吗不找个近乎机械性的事情做做,等待幸福来临呢?”

  于是我看中一个够我糊口的小差使。我正要去领导一家报纸(经理是个没什么见识的、野心勃勃的财迷),忽然我害怕了。

  “她会要一个如此降低身分的情人作丈夫吗?”我想道。

  这么一考虑,我又变成了一个二十二岁的青年!噢!

  亲爱的莱奥波德,人在苦闷彷徨时心老得真厉害!笼子里的老鹰,关起来的狮子,该有多痛苦?……它们的痛苦就是拿破仑所受过的痛苦,倒不是在圣赫勒拿岛①,而是八月十日,他在杜伊勒里宫的滨河大道上,看到路易十六根本无力抵抗②时所感到的痛苦,而他自己则能够制止叛乱,后来他在葡月,在同一个地方,就制止了叛乱③!哎!

  拿破仑在一天里感受到的痛苦,我已经忍受了四年。在布洛涅森林无人的小径上,我发表过多少次面向议会的演说?这些毫无用处的即兴演说,至少锻炼了我的口才,使我习惯于用言辞来表达思想。就在我暗自痛苦的时候,你结了婚,付清了盘进事务所的费用,在圣梅丽①负了伤,赢得了十字勋章,成为你区的区长助理。

  ①南大西洋上的英属小岛,一八一五年拿破仑失败后被囚禁于此。

  ②一七九二年八月十日,巴黎的起义民众攻进国王居住的杜伊勒里官,议会宣布废黜路易十六。

  ③葡月指法兰西共和历第一月,相当于公历九月下旬到十月下旬。此处指一七九五年十月,拿破仑镇压了保王党的叛乱。

  ①指圣梅丽修道院街事件,一八三二年六月五日至六日,共和党人发动起义,在圣梅丽修道院街和政府军展开激烈的街垒战。

  你听着!我很小的时候捉弄过金龟子,这些可怜的虫子有一个动作,看了几乎叫我浑身发烧。我看着它们老是重复那个动作,努力想飞走,虽然鼓起了翅膀,却飞不起来。我们于是说:它们在数数呢!这难道是一种感应?是我的前途的一个幻影?噢!鼓着翅膀,却飞不起来!这就是那桩使我感到恶心、而使四家人发财的美妙事业失败以后,我所产生的心情。

  七个月以前,我看到巴黎有那么多律师高升,留下不少空缺,我决心在律师界打开一条出路。但是,想到我在新闻界耳闻目睹的种种勾心斗角,想到要在巴黎(那是名将高手荟萃的角斗场)做成点事有多难,我做了一个对我来说代价很大的决定,这个决定肯定会有效果,也许效果是最快的。我们谈天时,你给我明白地解释过贝桑松的社会结构,说过外地人在那儿绝无成功的可能,不会引人注目,不能结婚,进不了上流社会,不可能获得任何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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