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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第二十五章 醒来

  阿杜瓦堂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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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达拉嬷嬷睁开眼睛了。她还没有说出什么。她还有意识吗?她记得叫杰德的姑娘穿着珍珠女孩的银色长裙吗?她还记得把她打昏的那一拳吗?她会这么说吗?如果前一个问题的回答是肯定的,后一个问题的答案也会是一样的。她会根据记忆拼凑出事实——这种情况下,我还能指望谁帮我呢?不管对哪个护士,只要她控诉我,话就会直接传到眼目的耳朵里;那就会让时钟停摆。我必须采取一些预防手段。但要怎么做呢?能做什么呢?

  阿杜瓦堂里谣言纷飞,说她这次中风不是自然发生的,而是受到某种惊吓,甚至是某种突袭的结果。从泥土里的鞋跟印来看,她显然是被拖到我的雕像背后去的。她已从重症照护病区移到了康复病房,伊丽莎白嬷嬷和海伦娜嬷嬷轮流去陪她,坐在她的床边,等她开口,每个人都对另一个人有所怀疑;所以,我不可能有机会和她独处。

  很多推断都围绕着那张声明私奔的字条。水管工编得太逼真了:这个细节很能让人信服。妮可的天才发挥让我自豪,也相信这会在不久的未来帮她克服种种困难。能编造出让人信服的谎话的能力是一种被低估的天赋。

  大家自然要来征询我的意见:该采取哪些适宜的举措?不该进行搜查吗?我说,这个女孩现在在哪里并不重要,只要能结婚、能生育,目标就算达成;但伊丽莎白嬷嬷说,那个男人可能是个好色之徒,甚至可能是乔装打扮、渗透到阿杜瓦堂的“五月天”特工;不管怎样,他都会占杰德姑娘的便宜,然后抛弃她,那之后,她只能去当使女过完一生;所以我们应当立刻找到她,逮捕那个男人,进行审讯。

  要是真有那么个男人,倒是可以采取这种行动:有理智的基列女孩们不会私奔,好心的男人们也不会和女孩私奔。所以,我不得不勉强同意,派出了一队天使军士,在附近的房屋和街巷里展开地毯式搜寻。他们不太起劲儿:追寻受骗上当的年轻姑娘不在他们的英雄主义范畴内。不用说,名叫杰德的姑娘是找不到的;掘地三尺也找不出任何“五月天”派来的假水管工。

  伊丽莎白嬷嬷提出了自己的观点:这起事件很可疑。我表示赞同,又说我和她一样百思不得其解。但我问她——还能怎么办呢?线索断了就是断了。我们只能等待事态发生转变。

  贾德大主教不是这么轻易罢休的人。他叫我去他办公室开个紧急会议。“你竟然把妮可宝宝弄丢了。”他压抑着怒火,还有恐惧,整个人都在颤抖:妮可宝宝明明已落入他的掌控范围,却眼睁睁看她溜走了——国会怎能原谅这种过错。“还有谁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没别人了,”我说,“你。我。还有妮可自己,这是当然了——我确实认为把这件事告诉她比较妥当,这是为了说服她接受更重大的命运安排。没有别人知道了。”

  “决不能让他们发现!你怎么可以让这种事情发生?把她带回基列,结果又让她跑了……眼目组织会名誉扫地的,更不用说嬷嬷们了。”

  看到贾德气得浑身发抖,我的喜悦难以言表,但还是摆出一副沮丧的神情。“我们已经采取了各种预防措施,”我说,“她可能真的私奔了,也可能被绑架了。如果是后者,那些绑架犯肯定是和‘五月天’一条战线的。”

  我在争取时间。人总是在用一样东西换取另一样东西。

  她们走后,我一直在掐着表计算时间。几小时,几分钟,几秒钟。我有充分的理由期盼我的两位信使前途无阻,带着足以让基列垮台的种子库。那才不枉我这么多年来坚持把阿杜瓦堂的最高机密罪行纪录拍摄下来。

  在佛蒙特州某条废弃的登山小道的入口处发现了两个珍珠女孩的背包。包里有两条珍珠女孩的长裙,一些橘子皮,还有一串珍珠项链。在当地发起了一次搜捕行动,搜寻犬也上了。没有结果。

  金蝉脱壳,果然很能转移焦点。

  维修部门在接到 A栋和B栋的嬷嬷投诉停水后进行了调查,在水箱里发现了可怜的英茉特嬷嬷堵住了出水口。那个节俭的孩子脱下了外面的裙袍,显然是为了省下来给别人用;人们在最顶端的梯级上找到了叠得整整齐齐的裙袍。为了保有体面,她没有脱去内衣。她的表现一如我所期待的。我们失去了她,你不要以为我不悲伤;但我提醒自己记住,这是她自愿做出的牺牲。

  这个消息引发了新一轮的猜想,风传英茉特嬷嬷是被谋杀的,而且,还有谁比杰德——刚从加拿大招募来、现已失踪的女孩——更有嫌疑呢?包括很多在感恩迎新庆典上欢欣、满意地迎接过杰德的嬷嬷们现在都口口声声地说:她们一直觉得杰德假惺惺的,很可疑。

  “这是恶劣的丑闻,”伊丽莎白嬷嬷说,“对我们的影响太坏了!”

  “我们要把这件事压下去,”我说,“我要公开表态,说英茉特嬷嬷只是想去看看水箱出了什么故障,不想在这种琐事上浪费宝贵的人力。她肯定是滑倒了,或是昏倒了。那是在她无私地尽职尽力时出的意外。我们现在就着手准备一场赞颂奉献的庄严葬礼,我会在葬礼上这么说的。”

  “神来之笔啊。”海伦娜嬷嬷狐疑地说道。

  “您觉得别人会信吗?”伊丽莎白嬷嬷问道。

  “她们会相信对阿杜瓦堂最有利的说法,”我坚决地答道,“那也是对她们最好的说法。”

  然而,猜疑有增无减。两名珍珠女孩出了大门——值班的天使军士信誓旦旦地这么说——她们的证件一应俱全。其中之一会是仍然没在食堂吃饭时露面的维多利亚嬷嬷吗?如果不是她,她又在哪儿呢?如果是她,她为什么要在感恩仪式之前提早出发去执行传教使命呢?与她结伴的不是英茉特嬷嬷,那第二个珍珠女孩是谁?维多利亚嬷嬷会不会是潜逃者的同伙?因为,那越看越像是潜逃了。由此得出的推断是:那张说明私奔的字条是潜逃计划里的障眼法,只是为了瞒天过海,拖延追踪。嬷嬷们窃窃私语:年轻的姑娘们会是多么狡猾、多么不正直啊——尤其是从外国来的那些姑娘。

  随后,又有消息传来:有人在新罕布什尔州的朴茨茅斯巴士站看到两名珍珠女孩。贾德大主教下令搜捕:这些骗子——他把她们称为冒牌货——必须被绳之以法,带回来接受审讯。必须由他亲自审问,不许任何人和她们讲话。命令还包括:若有逃脱的嫌疑,可以当场射杀。

  “这有点太狠了,”我说,“她们都是涉世未深的女孩,肯定是被误导了。”

  “在这种局势下,死了的妮可宝宝也比活着的对我们更有用,”他说,“丽迪亚嬷嬷,你肯定能明白的。”

  “我为我的愚蠢向您道歉,”我说,“我相信她是真心的;我是说,我竟然信了她真心想要加入我们。如果事情能那样发展,我们就能一举成功啊!”

  “她显然是个间谍,假借妮可宝宝之名潜入基列。要是她活着,她可以把我们两人都拖垮。你还不明白吗?如果别人先抓到她,迫使她开口,我们将是多么不堪一击?没有人会再信任我。利刃即将出鞘,并不只有我会受到重创:你对阿杜瓦堂的统治也将告终,坦白说,你本人也将告终。”

  他爱我,他不爱我:我不过就是一个用完即弃的工具。但这场游戏要两个人玩。

  “所言极是,”我说,“很不幸,我们国家中有些人沉迷于报复性的反击。他们不相信您始终为了最高利益殚精竭虑,尤其在惩恶扬善的行动中。但在这件事上,您已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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