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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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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阿杜瓦堂,和我们在一起。她希望成为嬷嬷,已经被录用为恳请者了。” “哦。”我说。一线光亮破晓而出,一扇门正缓缓敞开。 “不是每个女孩都适合婚姻,”她继续说道,“对有些人来说,那只会浪费才华。一个女孩或女人可以通过别的途径为上帝的伟业效力。有只小鸟告诉我,你可能赞同这种说法。”谁告诉她的?泽拉?她早就发现我是多么、多么不开心了。 “是的。”我说。也许我许久以前对丽迪亚嬷嬷许的愿终于得到了回应,尽管和我当时期盼的回应方式不一样。 “贝卡得到了更高层次的使命召唤。如果你也得到了那样一种天启,”她说,“你还有时间来告诉我们。” “可是我要怎么……我不知道怎么……” “不能把我本人视作直接发起这种行动的始作俑者,”她说,“那会触犯为女儿安排婚事的至高无上的父权。使命召唤可以凌驾于父母之上,但必须首先求助于我们。我猜想,埃斯蒂嬷嬷会愿意聆听的。如果你得到的召唤够强烈,你就会想出一个联络她的办法。” “可是,贾德大主教怎么办?”我怯怯地问道。他太有权有势了,我心想,要是我把婚事搅黄,他肯定会勃然大怒。 “噢,贾德大主教一直都有很多选择的。”她说这话时的表情让我很难猜透。 所以,我接下去的任务就是找到联络埃斯蒂嬷嬷的办法。我不能口无遮拦地公开自己的意图:宝拉肯定会阻止我的。她会把我锁在我的房间里,还会动用药物。她在这门婚事上是铁了心的。我是故意用铁了心这种比喻的:她拼了老命想达成目的,但后来我更清楚地看到,她的心就像被地狱之火烧红的铁。 丽迪亚嬷嬷来访后的那天,我向宝拉提出一个要求。我想和罗娜嬷嬷面谈,我的婚服已经试穿过两次了,一直在修改。我说,我希望自己在此生最重要的大日子里完美无憾。我笑了笑。我觉得那条裙子看上去活像个灯罩,但按照我的计划,我需要装出欢喜、欣赏的样子。 宝拉犀利地瞪了我一眼。我怀疑她不太相信我那笑容可掬的表情;但如果我能这样出色地表演,只要我按照她想要的脚本去演就好了。 “我很高兴你开始有兴趣了,”她冷淡地说道,“幸好丽迪亚嬷嬷来看望你了。”她自然会听说那件事,但她没法知道我俩之间究竟说了什么。 不过,让罗娜嬷嬷专程来我家太费周章了,宝拉说。现在不太方便,我应该知道的呀——又要采购食物,又要插花,宝拉一时半会儿应付不了这种浪费时间的来访。 “罗娜嬷嬷在舒拉蜜家。”我说。我是听泽拉说的:舒拉蜜的婚礼也将很快举行。宝拉说,既然如此,可以让我们家的护卫开车送我去。我感到心跳加快,半是因为如释重负,半是因为恐惧:现在我必须把独自冒险的计划坚持到底了。 马大们是怎么知道谁在哪里的?不允许她们用电子通话器,也不允许她们收信件。她们肯定是从别的马大那儿听说的,当然,也可能是听嬷嬷们和某些夫人们说的。嬷嬷,马大,夫人:虽然她们之间常有嫉妒怨怼,甚至彼此仇恨,但消息就在她们之间流通,如同顺着隐形的蛛网传来传去。 我们家负责开车的护卫被叫到宝拉面前,听候了吩咐。我料定她巴不得把我送出家门:我的不悦肯定散发出沉郁的气息,早就让她忍无可忍了。舒拉蜜说过,她们会把快乐药加到热牛奶里,让即将结婚的女孩们喝下去,但没有人在我的牛奶里加过快乐药。 司机护卫护着门,我钻进了我们家私车的后车座。我深吸了一口气,半是爽快,半是忧惧。万一我骗人的小把戏被戳穿了呢?万一成功了呢?无论怎样,我正奔向未知的结局。 我确实征询了罗娜嬷嬷的意见,她也确实在舒拉蜜家。舒拉蜜说见到我特别开心,等我俩都成婚了,还可以经常串门呢!她急不可耐地把我拉进屋,给我看她的婚服,把她即将拥有的丈夫的事情都讲给我听,(她咯咯笑着,压低了声音说)他长得像鲤鱼,下巴往里缩,瞪圆的眼睛往外鼓,但在大主教里位居中高层。 我说,真是令人激动呀。我还对舒拉蜜说,我很喜欢她的裙子,比我的美多了。舒拉蜜笑声连连,说她已经听说了,我差不多是要嫁给上帝本人,我的丈夫太重要了,我怎么那么幸运呀;我垂下眼帘说,反正她的裙子比我的好看。她听了这话很满足,又说她敢打包票,我俩都会顺利熬过性事,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们会听从丽丝嬷嬷的教导,在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去想如何在花瓶里插好一束花,然后一眨眼就结束了,我们甚至可能真的怀上小孩——自己怀上,不用使女。她问我想不想吃燕麦饼干,还让马大端一些出来。我不觉得饿,但还是拿起饼干咬了一口。 我说,我不能久留,因为还有很多事要做,但我能见见罗娜嬷嬷吗?我们在走廊对面一个空房间里找到了她,她正聚精会神地看笔记本上的记录。我问她能不能在我的婚服上加点东西——白色蝴蝶结或白色花边,我现在记不清了。我和舒拉蜜道别,谢谢她的燕麦饼干,又夸了一遍她的裙子有多好看。我走出前门,像普通女孩那样开开心心地挥挥手,然后走向我家的车。 这时,心狂跳着,我问司机是否介意在我以前的学校门口停一下,我想顺路见见以前的恩师埃斯蒂嬷嬷,感谢她对我的栽培。 他还站在车边,为我挡着敞开的后车门。他有点疑虑地冲我皱眉头。“我得到的指令不是这样的。”他说。 我笑了,我希望那是一种迷人的笑。我感觉脸很僵硬,好像涂了一层正在变硬的胶水。“这事绝对安全,”我说,“凯尔大主教夫人不会介意的。埃斯蒂嬷嬷是个嬷嬷!照顾我是她的职责!” “这个嘛,我不清楚。”他很犹豫。 我抬起脸庞看着他。在这之前,我从没正眼看过他,因为通常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他头小,身形瘦高,腰部壮实。他的胡子刮得有点潦草,看得到一些胡茬,还发了一块皮疹。 “我很快就要成婚了,”我说,“要嫁给一个非常有权势的大主教。比宝拉——凯尔大主教夫人——更有权势。”我停顿一下,让他有时间琢磨,我还要羞耻地承认,随后,我把手轻轻搭在他护着车门的手背上。“我可以保证,你会得到奖赏的。”我说。 他稍有躲闪,脸也有点红。“哦,那好吧。”他这样说,但没有笑。 原来如此,我心想,女人就是这样达成目的的。只要她们准备好甜言蜜语,说出谎言,还能出尔反尔。我厌恶这样的自己,但你注意到了吧,这种厌恶并没有阻止我。我又笑了笑,把裙子稍稍拉高一点,就那么一丁点儿,在我扭转双腿收进车厢时露出了脚踝。“谢谢你,”我说,“你不会后悔的。” 他按照我要求的,把车开到了我以前的学校,和门口的护卫说了几句,双扇大门就敞开了,我们开了进去。我让司机等我:不会耽搁太久的。然后,我镇定地走进教学楼,这栋楼看起来似乎比我离校时低矮了一点。 那时已经放学了,看到埃斯蒂嬷嬷还在,我觉得很走运——还是那句话,其实那种巧合和运气毫无关系。在她平常负责的教室里,她端坐桌边,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我走进去时她抬起头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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