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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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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阿杜瓦堂 证人证言副本 369A 35 鲜血染红了大滨菊,贝卡用修枝剪割腕并被送进医院后,我非常担心她:她会康复吗,会受惩罚吗?但秋去冬来,冬去春来,始终没有消息。就连我们家的马大们都没有听闻她的近况。 舒拉蜜说贝卡只是想博得大家的关注。我不同意这种说法,但恐怕我们班上别的女生对此都挺冷漠的。 入春后,盖帕纳嬷嬷通知我们,嬷嬷们已经选定了三名候选人,可供宝拉和凯尔大主教参考。她上门拜访我们,展示了他们的照片,还照着她的笔记本念诵了他们的身世和资质,宝拉和凯尔大主教边听边点头。他们希望我也看看照片,听听介绍,但不能当场说什么。我有一周的时间斟酌。最终的决定当然会考虑到我本人的意愿,盖帕纳嬷嬷这么说。宝拉听了这话只是一笑。 “那是当然的。”她说。我什么也没说。 第一名候选人是身居高位的大主教,比凯尔大主教的年纪还要大。他的鼻头是红的,眼睛有点凸——盖帕纳嬷嬷说,那是个性很强的标志,夫人们尽可仰仗这种人的保护和供养。他还有把白胡子,胡须遮掩了下颌,也可能是垂肉:褶皱的皮肤下垂了。他是第一代“雅各之子智囊团”的成员,因而格外虔诚,在基列共和国的建国初期立下了汗马功劳。事实上,有传言说他是当年攻打道德败坏的前美利坚共和国国会的团队里的首脑人物。他已经有过好几任夫人了——不幸的是,都过世了——被分派过五任使女,但至今仍没有一儿半女的福分。 他叫贾德大主教,但是,假定你们想确证他的真实身份,我相信这个名字对你们没什么用处,因为“雅各之子”的首脑们在秘密谋划基列国策的不同阶段里经常改名换姓。当时我完全不知道这些变动,是后来在阿杜瓦堂的血缘谱系档案馆里翻阅时才知道的。但即便在档案馆里,贾德的本名也已被抹除。 第二名候选人更年轻,更瘦。他的脑袋尖尖的,耳朵大得出奇。盖帕纳嬷嬷说,他很擅长数学,非常聪明,聪明并非大家始终渴望拥有的优点——尤其对女人来说——但要是丈夫聪明,姑且还能容忍。他和前一任夫人有一个孩子,但夫人饱受精神痛苦,死于精神病院,那个可怜的婴儿不满周岁也夭折了。 不,盖帕纳嬷嬷说,那不算非正常婴儿。生下来的时候没有任何问题。死因是青少年癌症,这类疾病的比例正在惊人地攀升。 第三名候选人只有二十五岁,是低级别大主教的幼子。他的头发茂密,但脖子很粗,两只眼睛离得太近。盖帕纳嬷嬷说,他不像前两位那样出色,潜力欠佳,但他们全家都对这次婚配热情高涨,也就是说,婆家会很喜欢我。这一点不可小觑,因为婆家的敌意会让一个女孩的人生凄惨无比:他们会不停地数落你,永远站在丈夫那边。 “别急着决定,艾格尼丝,”盖帕纳嬷嬷说,“慢慢来。你的父母希望你幸福。”这是出于好心,可惜是个谎言:他们不希望我幸福,他们只想把我打发走。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三个合宜待选的男人的影像浮现在眼前。我一个一个地去想,想象他们在我身上——因为他们必将出现在那个位置——试图将他们那令人厌恶的凸伸物推入我石头般冰冷的体内。 为什么我认为自己的身体会像石头般冰冷?我思忖着。然后我明白了:石头般冰冷是因为我将死去。我会像可怜的奥芙凯尔那样血色气力全无——被剖膛开肚,取出胎儿,然后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被裹进一条床单里,用她沉寂的双眼瞪着我。沉寂和静止,蕴含着某种力量。 36 我考虑过离家出走,但我怎么才能逃离,又能逃去哪儿呢?我根本没有地理概念:我们在学校里不学这个,因为身为夫人还需要了解什么呢?认得自己生活的街区就足够了。我甚至不知道基列这个国家有多大。基列的边境在哪里,离这儿有多远?还有更实际的问题:我能搭乘什么交通工具呢,我能吃什么,能在哪儿睡觉呢?假如我真的逃脱了,上帝会为此厌恶我吗?我肯定会被追缉吧?我的举动会导致许多不相干的人受苦吗,像那个被切成十二块的妾? 必定有一些男人会被游离在规则之外的女孩们吸引:这个世界充满了这样的男人,而这种女孩会被视为道德沦丧。大概还没等我跑出下一个街区,我就会被撕碎,被玷污,零落成一堆枯萎的绿色花瓣。 可以让我斟酌选择哪个丈夫的那一周时间正在缓缓流逝。宝拉和凯尔大主教最青睐贾德大主教:他有至高无上的大权。为了说服我,他们使出了浑身解数,因为新娘心甘情愿才好。关于高级别的婚礼有过很夸张的风传,有些进行得很糟糕——哀号,昏倒,新娘的母亲对她们大打出手。我偷听到马大们说,有些婚礼前会用到镇静剂,用针管打。他们在剂量方面很谨慎:轻微的蹒跚、口齿不清可以归结于情绪激动,在一个女孩的生命里,婚礼是相当重要的时刻,但新娘不省人事的婚礼是不能算数的。 事情明摆着,不管我愿不愿意,我都要嫁给贾德大主教。不管我讨厌与否。但我把憎恶掩藏起来,假装要做出决定。就像我之前说的,我已经学过该如何表演了。 “想想你以后的地位啊,”宝拉会这么说,“你不可能求到更好的结果了。”贾德大主教不年轻了,也不会永远活下去,尽管和她的期望不太一样,但我很可能活得比他久,她说,等他死了,我就会成为寡妇,选择下一任丈夫时就有了更多余地。想想看啊,那是多大的福利!当然,在我选择第二任丈夫的时候,任何男性亲属,包括婚后婆家的男性亲属都能左右我的选择。 然后,宝拉会一一数落另外两名候选人的条件,贬低他们的长相、性格和社会地位。其实她没必要费那个劲儿:那两个人我也都很讨厌。 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在考虑我可以采取的其他行动。我们家有法式花艺修枝剪,就是贝卡用的那种——宝拉有好几把——但它们都在花园工具棚里,棚是锁上的。我听说过有个女孩用浴袍腰带上吊,从而逃脱了婚礼。薇拉前年讲过这件事,另外两个马大都露出哀伤的表情,摇了摇头。 “自杀是一种信仰上的失败。”泽拉说。 “真是搞得一团糟。”罗莎说。 “害一家人都蒙羞。”薇拉说。 还有漂白剂,但和刀具一样,都收在厨房里;马大们可不傻,脑袋后头都长眼睛,她们对我的绝望已有所警觉。她们引用格言,诸如“每一朵乌云都有道金边”“果壳越硬,果子越甜”甚至“钻石是女孩最好的朋友”。罗莎更直接,像是自言自语那样,斜睨着我说道:“一旦你死了,你就是永永远远地死了。” 叫马大们帮我逃走是不可能的,就连泽拉都不可能。她们或许真的为我感到遗憾,或许也真的希望我好,但她们没有权能,无法决定最终的结果。 那一周结束的时候,我的婚约公布于众:我将嫁给贾德大主教,一如往常,他总是首选的对象。他亲自登门拜访时穿着全套制服,别满了勋章,他和凯尔大主教握手,向宝拉鞠躬致敬,对着我的头顶上方微笑。宝拉走过来,站在我身边,一把揽住我的后背,把手轻轻搭在我的腰间:在此之前,她从未有过这种动作。难道她认为我会当场落跑? “晚上好,艾格尼丝,我亲爱的。”贾德大主教说道。我把眼神落在他的奖章上:看着它们比看着他容易多了。 “你可以说晚上好。”宝拉轻声说道,用搭在我背后的那只手轻轻拧我。“晚上好,先生。” “晚上好,”我终于嗫嚅着说出来,“先生。” 贾德大主教向前一步,摆出一个笑容,挤出了双下巴,将他的嘴唇黏在我的前额,落下一个不带性意味的亲吻。他的双唇暖烘烘的,让人不舒服;抽离的时候发出嘬的一声。我想象自己大脑的一小块被吸了出去,穿透前额的皮肤,被吸进他的嘴里。从此往后还会有一千个这样的吻,我的大脑就会被吸光,脑壳里空空如也。 “我想让你非常幸福,我亲爱的。”他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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