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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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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货车 阿杜瓦堂手记 12 你是谁,我的读者?你在何年何月?也许就是明天,也许要到五十年后,也许永不出现。 你可能就是阿杜瓦堂里的一个嬷嬷,无意间发现了这份手稿。被我的罪恶惊吓片刻后,你会不会为了保全我的虔敬形象而将这些纸页烧毁?还是会屈从于凡人皆有的对权力的渴求,向眼目们告发我的行径? 你会是国外探员吗,在这个政体崩解后来阿杜瓦堂搜查档案?无论如何,我这么多年来积攒的这沓罪行纪录不仅能揭示我本人的罪行——假设命运多舛,假设我活下去只为了接受审判——也揭露了其他很多人的罪行。要知道尸体都埋在何处①——我将此视为己任。 ①这句话也有掌握见不得人的秘密的意思。 不过,你现在可能正疑惑:我怎么能免于高层下达的肃清运动呢——就算基列建国初期还没有,进入狗咬狗的成熟期后就一直在肃清。那时候,墙上吊死过不少昔日的大人物,因为最高层的执政者要确保没有任何有野心的僭越者能取代自己的位置。你可能会推断:在这种筛选队友的内斗中,身为女性的我会格外易受攻击吧?但你错了。正是因为身为女性,我被排除在可能篡夺大权的名单之外,因为根本没有任何女人可以坐上大主教的席位;所以,在这件事上我反而是安全的,真是讽刺。 但我的政治生涯之所以长久不衰,还有另外三个原因。第一,这个政体需要我。好比在铁拳外面戴上羊毛连指的皮手套,我能软硬兼施地让女性群体各司其职,让诸事井井有条:俨如大内总管,我是被特意安置在这个职位的。第二,我知道太多领导层的事情了——太多脏事儿——对于我在归置文档时会如何处理那些污点,他们没有把握。如果他们把我惹毛了,那些脏事儿会不会大白于天下?他们可能还会怀疑我为了预防不测而留了一手,这一点他们倒是猜对了。 第三,我很谨慎。每个位居高层的男人都觉得我很可靠,他们的秘密在我这里是安全的;但是——就像我婉转表明的那样——只有在我自己安全的前提下,他们才是安全的。在各方势力的制约与平衡中,我始终都是立场明确的信徒。 除了这些保护措施,我还不允许自己受到蛊惑。基列这地方意外频发,凡事都要如履薄冰。不用多说,已经有人为我写好了葬礼悼文。我不寒而栗——谁在我的坟上行走? 时间,我对着虚空企求,只求多一点时间。我只需要时间。 昨天,我收到意料之外的邀请,去和贾德大主教单独开会。这样的邀请,我并非第一次收到。早年有些这类会面不是很愉快;但也有些,尤其是最近的一些会面还是有互惠意义的。 我走出阿杜瓦堂,穿过厅堂大楼和眼目总部之间长着蔫蔫青草的步道,攀上斜坡上庄严的白色阶梯——不知为何觉得特别吃力——通向立柱森严的主入口,一路上我都在琢磨这次会面会有怎样的结果。我必须承认,我的心跳比平时快,那不只是因为爬阶梯,毕竟,不是每一个走进那扇大门的人都能再走出来。 眼目组织占据了一座昔日的大图书馆。现在的图书馆里没有书了,只有书架空立,以前的那些书要么被焚毁了,要么——假如还有点价值——就被众多手脚不干净的大主教纳入私人收藏库。现在凡事都以《圣经》为准绳,我尽可引经据典来阐述抢夺战利品的危害——那是上帝禁止的事,但勇者贵在谨慎,所以我不会声张。 我要很高兴地告诉你,这栋大楼里楼梯两侧的壁画都没有被抹除:因为这些壁画描绘的是战死的士兵、天使和代表胜利的桂冠,看起来够虔信,故而被判定为可以保留,尽管之前画在右边的美利坚合众国国旗已被基列的国旗覆盖了。 从我最初认识贾德大主教开始,他就已是这个世界的高层人物。那时他就明白了,基列的女性不太会奉承他的妄自尊大,也不会给予他足够的尊重。但作为掌管眼目系统的大主教,现在没有人不怕他。他的办公室在这栋大楼的最深处,那儿曾用作图书库房和研究员专用的隔间工作室。他的门中央装饰着一只大眼睛,瞳孔是用真的水晶做的。来人还没敲门,他就能提前看到是谁。 “进来。”他说这话时,我刚刚抬起手。从大门口护送我进来的两个初级眼目视其为让他们退下的指令。 “亲爱的丽迪亚嬷嬷,”他说着,从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露出笑颜,“谢谢你屈尊大驾来到我简陋的办公室。我希望你一切都好?” 他才不会有那种希望,但我不会揭穿。“宜应称颂,”我说,“您好吗?还有尊夫人?”这一任夫人比之前那些撑得久。他的历任夫人都是红颜薄命,贾德大主教就像大卫王和千奇百怪的中美洲毒枭那样,笃信年轻女性有延年益寿的神力。每一次,在一段体面的哀悼期后,他都会把自己重回单身汉行列、可以笑纳下一个少女新娘的状况广而告之。确切地说,是让我知道。 “我和夫人都很好,谢主恩赐,”他说道,“我给你带来了好消息。请坐。”我便落座,准备好用心去听。“我们在加拿大的情报组织成功地揪出了两名最活跃的‘五月天’干将,并已将其歼灭。他们在多伦多一个破地方用一家二手衣服店做掩护。前期搜查表明,他们在援助和煽动‘女子地下交通网’方面是关键人物。” “天意赐福。”我说。 “我们在加拿大的年轻特工热情高涨,圆满完成了这次行动,但指路人是你的珍珠女孩们。你发挥了她们在搜集情报方面天生的女性直觉,真是太有用了。” “她们有敏锐的观察力,也都训练有素,听命顺服。”我说。最早是我想出了培养珍珠女孩的计划——别的宗教都有传教事业,为什么我们不能有?其他宗教的传教士们会带来皈依者,为什么我们不能有新信徒?其他宗教的传教士们搜集到的信息可以用于情报分析,我们为什么不这样做?——但我不是傻瓜,至少不是那种傻瓜,所以我把功劳都给了贾德大主教。考虑到参与这项工作的基本都是女性,让大主教亲自关注诸多细节似乎不太合适,所以,珍珠女孩们只向我一个人汇报情况,这是官方认可的;当然,只要我判定是必须汇报或不得不说的事,我就必须上报给他。讲得太多,我会失去掌控权;讲得太少,我会被怀疑。她们用来吸引人的宣传册是由我们编写、设计,并在阿杜瓦堂一间地下室的印制所里印制的。 我的“珍珠女孩”计划好比救命稻草,是在他的生死关头启动的,也就是他那愚蠢的《国土法案》彻底失败、不可挽回的节骨眼上:世界和平组织谴责大屠杀,基列在国际上丢尽了脸,本国难民从北达科他州北上越过加拿大边境,形成不可阻挡的难民潮,再加上他提出的荒谬可笑的“白人种族证明计划”在伪造和行贿的乱象中彻底失败。“珍珠女孩”计划的启动帮他拓展了一条生路,免受水火绝境之苦;但从那以后,我一直在权衡:帮他走出困境是否有利于我的权术?他是欠我的,但那也可能引发不利于我的后果。有些人就是不喜欢欠别人的。 不过,眼下的贾德大主教满脸堆笑。“没错,她们是宝贵的珍珠。而且,除掉那两个“五月天”干将后,你的烦心事也会少一点——逃跑的使女会更少了,但愿如此。” “宜应称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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