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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因此我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也许有人临阵畏缩,或者其他什么人受到怀疑。要么就是因为那条船,或者他们认为那个船夫夜里出海太频繁。那个时候,那里以及所有靠近边境线的地方一定都布满了眼目。总之,我们刚从后门出来走向码头时就被逮捕了。我和那个船夫以及他的妻子。这是一对老夫妻,五十多岁的年纪。在沿海捕捞业遭到毁灭性破坏之前,他以打捞龙虾为生。我不知道他们后来怎么样了,因为我被单独抓到一辆车里。

  “我以为自己这下算完了。要么就是被送回感化中心,交给丽迪亚嬷嬷和她的钢鞭去处置。你知道,她一贯乐于此道。嘴巴上假慈悲,口口声声说什么憎罪孽,惜罪人的好听话,实际上最喜欢折磨人。我确实想过自杀,假如有办法我早已这么做了。可两个眼目一直虎视眈眈地守着我。他们不怎么说话,只是坐着,斜着白眼紧盯住我不放。我根本无计可施。

  “我没有被送回感化中心,而是到了别处。那之后的情形我就不说了。我不想提它。我想说的只是他们没有留下任何疤记。

  “接着他们给我看了一部影片。知道是讲什么的吗?是关于隔离营生活的。在那里,女人们所有时间都在清洗。如今她们的脑袋里已被清洗得干净无比。有时就只是清洗尸体,战场下来的尸体。那些死在贫民区的尸体最可怕,扔在那里没人搭理,时间一长,臭不可闻。这帮人不喜欢看到死尸横陈街头,怕引起瘟疫什么的。于是隔离营的女人便负责焚烧那些尸体。还有一些隔离营情况更糟,专门和有毒倾倒物和辐射泄漏物打交道。据说在那里最多不出三年鼻子就会脱落,皮肤会像橡皮手套一样剥落下来。他们才不会费心给你多吃东西补充营养,或是让你穿什么防毒衣帽。为了省钱嘛。反正那里大部分人都是他们早就想除掉的。听说有些隔离营没这么苦,主要是种庄稼:比如棉花和西红柿等等。不过给我看的影片里没有这方面内容。

  “都是些上年纪的女人,我打赌你一定曾经奇怪为什么街头上再也见不到几个这样的人。还有把三次机会都白白毁了的使女,再有就是像我这样屡教不改、不可救药的女人。全是些被社会遗弃的人。当然,她们全都不育。假如开始时不是这样,到那里过上一段时间后便必定如此。如果还不肯定,他们会在你身上动个小小的手术,那样就能保证你不育。我得说隔离营也有一些男人。不是所有背叛性别的人都在围墙那里处死。

  “所有人都穿着长裙,就像在感化中心一样,不过是灰色的。从那些镜头来看,男女都是一样的装束。我想让那些男人穿裙子是为了挫败他们的锐气,让他们抬不起头来。呸,连我都抬不起头来。这叫人怎么忍受?思来想去,我宁愿穿这件东西。

  “接下来,他们说我这人太危险,不能再让我回到感化中心过舒服日子。他们说我会败坏那里的风气。他们说,有两条路让我选择,一是呆在这里,二是去隔离营。呸,除了修女谁会愿意去隔离营。我是说,我不是什么殉道士。好些年前我就已经结扎了,所以连手术都不用动。这里所有人的体内都没有可以成活的卵子,你知道那东西会导致什么问题。

  “于是我就到这儿来了。在这里甚至连面霜都发。你真该想些法子到这儿来。你会有三四年的好时光,等你那东西不中用时,他们自会送你去坟场。这里的食物不坏,有烟有酒,连白粉都有,只要你需要,而且只需上晚班。”

  “莫伊拉,”我说,“你说的不是真的吧。”她把我吓坏了,在她声音里我听到的是麻木不仁、意志涣散。难道他们真的对她做了什么,拿掉了她身上的什么东西——什么?——那个从前对她必不可少的东西?可既然我自己并未做到,又怎么能期望她一如既往,用我所认为她应该具备的勇气胆略,坚强地活下去,敢怒敢恨?

  可我真不愿她像我一样,委屈求全,苟且偷生。那真是尊严扫地。我希望看到的是威武不屈的莫伊拉,虚张声势的莫伊拉,具有英雄气概的莫伊拉,孤军作战的莫伊拉。这些都是我缺乏的。

  “别为我担心。”她说。她一定多少猜出了我的心思。“我这不是好好的就在你跟前吗?不管怎么说,试着这么看:这里并不坏,周围有很多姐妹。简直可以说是女同性恋者的天堂。”

  她终于开始说笑了,整个人也显出一些活力,我稍感安慰。“他们让你们这么做吗?”我说。

  “不止是让,见他妈的鬼,我看他们是巴不得我们这么做。知道他们私下怎么称呼这个地方吗?‘荡妇俱乐部’。嬷嬷们心想反正我们是不可救药了,索性撒手不管,随便我们去胡作非为。至于大主教们对我们下班后都干些什么根本就不会说什么。不管怎么说,女人和女人干让他们觉得十分刺激。”

  “那其他人呢?”我说。

  “这么说吧,”她说,“她们并不太喜欢男人。”她又耸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想讲的就是这些。我想讲一个关于莫伊拉如何逃跑、并终于逃之夭夭的故事。如果我讲不了这个故事,我会说她炸了“荡妇俱乐部”,五十位大主教身在其中。我希望她的结局轰轰烈烈,与某种勇敢惊人之举相联系,与某种肆无忌惮的暴行相联系,那样才符合她的性格。可就我所知,那一切并未发生。我不知道她最后的结局如何,甚至不知道她是否已经不在人世,因为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曾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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